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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河水灌溉的生灵们

散文随笔2019-07-18 00:46九九文章网潇潇雨未歇

  天下之地,必先有水,而后有生命。水不竭,生命不息,故事无结局。是以玉屏村的先人无从考究了,玉屏河里沉睡了太多岁月。玉屏河的夜空数不尽的星,老人们说,是先去了的不舍离开的英灵。
  
  中国有绵长悠远的历史,史学家们精心记录着,后辈们虔心研读着,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些落幕的故事不会被埋葬,遗忘。
  
  幼时上历史课时,总在忙碌地翻找,一遍遍毫无所获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没有玉屏村的故事呢?有时放了学,还会缠着奶奶不休的问,奶奶没上过几年学,只说以后会学到的,见我还想问,干脆给我讲个神话故事,转移了注意力完事。
  
  奶奶所谓的神话故事,其实无非是一些民间口口相传的鬼怪之说,但对于年幼的我来说,这比一切都新奇,有趣。许是听故事入了心,幼小的心,深信了温柔善良,自有鬼神相助。
  
  我的邻居是一位很美很美的阿姨,每天我会找各种借口去她的家里。
  
  她有一个与我同岁的女儿,继承了她的美貌,叫李荷。每天我会和李荷看她化妆,那一支鲜艳如血的口红,在我看来,是全世界最神奇的宝物。有时她心情好,会用口红给我和李荷眉心各点一下,一整天,我都会觉得自己很美很美。
  
  我的母亲和李荷的妈妈不同,她是一个不在乎容貌的人,至少在年幼的我看来。她只有一瓶擦脸霜,没有口红,没有眉笔,没有好看的连衣裙,没有烫出波浪的长发。
  
  我很少见到李荷的爸爸,他常年在北京,那里是祖国的心脏。每次过年他会给李荷寄来新衣服,好吃的零食,我那时会想,如果我是李荷多幸福啊。我家可以有眉笔,有口红,有漂亮的衣服······
  
  那时的我没有贫富的概念,觉得一切现状本该如此,我出生前如此,我出生后如此。
  
  一切命运都是不可揣测的天意,一切活着都是不可违背的命运。
  
  李荷的父亲攒了一笔钱,在市里买了房,接走了李荷和她的妈妈。那天,李荷邀我在她家里吃最后一次饭,她说会想我的。我也承诺会去看她,等长大了。
  
  李荷一家搬走后,空出来的房子给了一门亲戚,每天我还是会从她家门前经过,但是一点都不想进去了。
  
  后来我读了县里的初中,开学那天,妈妈特意换了一件看起来比较新的衣服,但并不是连衣裙。我的班级在五班,班主任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她穿着雪白的连衣裙,黑亮的头发直直地垂下,眼睛一直在笑着。班级不大,挤满了家长。我的妈妈不是最不好看的,但也有几个阿姨比李荷的妈妈还要漂亮的。她们的孩子都将是我的新同学,我心情一时不知悲喜。
  
  班主任和每位家长都说了一些话,我只记得我的妈妈一直在点头和道谢,我想起妈妈常说的话:和人交谈,就算不懂,礼貌些总是好的,至少不会被嘲笑。如今想来,这何尝不是自卑的人,对于尊严的一种辛酸的维护?
  
  有一则公益广告说,家长是孩子最好的老师。于是,我在一间教室里,看见了三十几个家庭的缩影。
  
  一个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你只能选择活着的方式。那时一直拿这句话作为座右铭的。我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像是被埋在了沙里的金子,待岁月淘洗,自当一鸣惊人。所以我不怨父母没有大的本事,不怨不能像一些同学住楼房享美食。从未为恶,我想,命运终该是眷顾我的,奶奶的故事里,都是如此。
  
  为了完美的梦,我学习一直很刻苦,所幸也终于如愿上了市里的高中。我一直都知道市里的人讲普通话的,也私下随电视练了好久,但当真正用着陌生的语调同着陌生的人交谈时,我突然觉得很想哭。像在用一种统一的形式进行谈判,谈判结束,彼此还是彼此。
  
  一时茫然无措的我,选择了自我麻木,也许只是一时不适应呢。坚持一些日子,一切都可以习惯。
  
  我如自己所预想的一样,坚持了下来。我可以在普通话和家乡话之间自如切换,可以和市里的孩子有一样的作息习惯,一切看起来十分美好,却在踏入家门的一刻,支离破碎。
  
  父亲叼着烟整理瓜架,母亲端着一盆泔水在猪圈旁,小弟玩着父亲手刻的陀螺,满院里是奶奶炖鸡的香气。我苦心学来的习惯,让我觉得羞愧。什么话都没说,泪已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金子,但这里,绝不是只会埋没的沙。也许,小时候我就错了,我的家,才是最美的地方。只是,领悟总在错过后,当我多年在外漂泊,双亲相继老去,院门刷了新漆,温暖却再也回不去。
  
  后来我见过李荷几次,她嫁了人,老公也在市里,生了一个眉眼像极她的儿子。我想,她的孩子一定很幸福,那种我穷尽一生无法体味的假想的幸福。当然,我也嫁了人,是同村人。
  
  我与老公很恩爱,只是却依旧,为生活漂泊。有一句很美的情话:有另一半的地方,就是家。只是,我的孩子,我是不是要教育他,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是应该这样教育他的,让他明白物质不代表一切。但如果命运让他看到,物质决定了一切生活的轨迹,我该如何解释?
  
  玉屏村为什么没有被写进历史书,我已经不再纠结了,一个个屈服于命运的生命,不会有谁去传颂吧。就算有过反抗,不见成效也不会有谁去关心吧。玉屏河灌溉的生灵们,终究是弱小的,心愿再大,也一切看几分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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