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伤科一事

　　
　　我是一个教书匠，与伤科是风牛马不相及，说得上吗？嘿，我还真能说上几句。
　　
　　我读小学四年级就拜师学武术。师傅姓刘，老家在多宝，景德镇长大，从小拜师学武，后又经多位名师指点，武功了得；年轻时又在景德镇伤科名医蔡元庆药铺当伙计，所以深谙伤科医道。
　　
　　师傅推拿算得上是一绝活。我是在小村长大，读书时，大村的孩子老是欺负小村的我，身上难免有许多伤痛。师傅知道我身上有伤，就认真地给推拿。他把我托在手上揉按。背部、胸部有几处陈伤痛点，一次就给按摩好了，从未复发过。我后来也为人治疗很多伤，一些陈旧老伤，即使按摩多次，也不能彻底治好，疗效和功力都远不及师傅。
　　
　　暑假我在师傅那里，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帮师傅干点农活，或跟师傅出诊。师傅治伤手法多样，扎毫针，拔火罐，或推拿，或接骨，或开药方，或挖草药，依伤而治，灵活多变。
　　
　　在师傅那，我手抄‘雷公药性赋’、汤头歌诀（理血、理气部分）、十八反、十九畏、妊娠禁忌等基本知识，手抄伤科秘笈。
　　
　　在读书时，我就尝试着给同学疗伤；在书店更是留心伤科书籍。购买了针灸学、伤科学、常用中草药书十余本。
　　
　　参加工作后，常有群众找上门找我疗伤。或闪腰，或扭伤，或撞击。我都在几分钟、十几分钟内处理好。我不要报酬，觉得给人解除痛苦是件好事，心里很舒坦。
　　
　　村里有一人双肩扛树下山，脚下打滑，重六十斤树段仍压在左肩上，左肩被压塌，俗称‘卸膀’。当时我也在山上扛树，硬是我把他的左肩给拔出来了，然后加以腋垫固定，佐以药汤调治。那是七八十年代的事，是大伤，农村缺医少药，交通不便，当然也只有找我方便。他的伤也绝对治好了。
　　
　　在中学，有一学生抢篮球，背后有同学推了一下，他向前扑倒，左手桡关节脱臼。当时我与其他老师正在厨房，也就吃完饭将散时，一伙学生涌进厨房，七嘴八舌叙说情况。我一检查受伤的同学，知道是怎么回事。用屈肘复位法，很快将那学生的手复位了。像这种肩肘脱位损伤，多数乡下土跌打医生，是强拉带挤压，这样既伤关节囊、韧带，又有可能破坏骨骺。这种增加病人痛苦的方法决不可取！
　　
　　八五年吧，课间休息，有几个学生在走廊的一条凳子上坐，一个学生从走廊那头跑来，经过坐凳子的同学跟前，凳子上的一学生突然一伸脚，把跑的同学绊倒，结果摔倒的学生左手前臂青枝骨折，前臂五分之三处反向成角150°，也就是把直臂向体外折了30°。十一、二岁的孩子，只管快乐，哪知道结果的严重性。学生出了事，双方家长要闹，老师也难逃一责。当时我正在这学校教书，立即整形复位，化解了一场纠纷。
　　
　　八七年吧，中学秋游，一个女生不小心跌了一跤，也是手桡骨关节脱臼。是我原先的学生带着同学找我治疗，我所在学校也近，也算是就近就医吧，也只有几秒钟就复位了。
　　
　　我兼职伤科本是一件好事，却在无形中成了得罪人的事。这又要慢慢说来。
　　
　　当地有一老拳师冒江（其实武功也平平，只是岁数大，是个前辈），以前根本不懂伤科，更没医学渊源，治伤没有我早。但是他爱夸夸其谈，会喝酒，会交际，也更会吹的吧。四十岁前跟伤科不沾边，到五十岁突然说他跟什么道人学了秘诀，会用口吸伤（口吸有拔罐力气大么？）；还有大力神药，说在一丈之外能打翻对手（有隔山打牛功夫）；有人请求他表演一下，他说药不在身边。哈，江湖把戏么？村里年轻干部又跟他学了几招花脚猫功夫，也就起劲吹捧，一时间也真的轰动起来了，到处找他治伤。其实他治的病人，尽是失败的病例。但是尽管这样，那些狐群狗党（医托），照样给推荐。这冒江还经常在人群中说：在九江医院看一伤科医生给下巴脱臼病人复位，好长时间没上，他实在看不下去，就说‘我来试试吧’，就给复位了。哈，九江医院坐诊的医生连下巴复位都不行？这个基本复位手法都不会，还坐什么门诊？！他的目的其实是告诉大家——他可是最会伤科。这也是一种求财路的伎俩吧。
　　
　　冒江的儿子纓，也会喝酒、结交。医学？没什么文化，能钻研医学？也就会点三脚猫功夫。冒江死后，纓突然说他会伤科，说自己是得了父亲的真传，整天东游西荡，总是说在哪里哪里治伤来，忙得很啰。
　　
　　马鞍一老太太肩关节脱位，被纓作骨折处理，病人痛不欲生。后经人指点请我去，一检查是肩关节脱臼，我用旋转牵引法给复位了，病人立即觉得舒服。后来还特意送了一面锦旗给我，以表谢意。
　　
　　还有一例，说来有趣。村里有一黄牛，后腿脱臼（也相当人的髋关节脱臼）。其时村委正在开有关种棉花的会议，开会的组长也帮忙，在纓的指挥下，几个大汉拉一条绑着牛腿的粗绳，折腾了好长时间，哈，牛的肌肉多强健，能上吗？（从这可知，他对髋关节脱臼，就是强拉复位，所以失败多）当时我从外地回家，有人看见还悄悄说那个老师来了，但他和一帮酒朋友不吭声。傍晚，我问牛主人的弟弟牛腿好么，他弟弟说没有。我就如此这般地指点他弟弟，叫他弟弟再试试，结果复位了!
　　
　　其实，水牛腿脱臼，更简单，只有把水牛突然赶下水，水牛一挣扎，腿就上了。这是我在一本闲书上看到的，不看书的能知道这技法？
　　
　　后来还有几次算是会诊吧。有人拆旧屋从屋顶跌下，纓去给推拿，病人伤情不减，四天不拉屎（俗称闭大关）。我去后，通过问、望，再局部查看，说‘有可能是压缩性骨折，反正不能推拿，要吃药’，给开了第一付药方——鸡鸣散（汤剂），并说通关后，再吃活血续骨汤；如果不信，就去九江拍片。九江拍片真的证实了我的判断。
　　
　　我不想得罪人，也不想赚钱，为啥？就是良心过不去。不说出来，心里就过不了这个坎。其实有许多损伤是不能推拿的，像骨裂、骨损、肌腱拉伤，外表症状呈淤血肿胀（毛细血管破裂充血）；以前的土跌打医生老是推拿，你试想一下，本来就破损，再一推拉，这不更坏事？
　　
　　特别是大腿部位的股骨折，一定要到大医院治疗，这部位肌肉丰富，根本固定不了，必须要现代技术才行；如果是股骨颈骨折更不容易处理。马鞍胡村一妇女的大腿被纓治坏了，现在是柱拐走路。这算是医疗事故吧。
　　
　　顺便提一下，九十年代吧，徐港有一农妇从桑树摔下，因经济条件没怎么大治，也是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后生庸医抢着接手，说不要多少酬金，只要奖旗扬名。结果，这农妇二十几年是匍匐着走路，上身与腿成90°角。这庸医对这农妇家庭损失多大？但是，这庸医还照样在给人治伤，说是他有透视仪器，方便。哈。
　　
　　我要奉劝那些个庸医，昧着良心、不负责任的钱，真的不可要。误人一辈子的事，心安么？！
　　
　　我还真想不明白，乡下人往往是有些真章的不找，却偏偏去找没谱的类似江湖的庸医，真的是自找苦吃！
　　
　　当然，我也只是一点皮毛，现在的医学发达了，就是县骨科医生，技术也很高。因为单位也经常组织学习、交流，能不专业？！
　　
　　去年，有一县城旧识，还居然是‘慕名’来乡下，找纓治疗腰伤病（医托性质的酒友作用还真大）。哈，还是个文化人呢，也相信近乎巫术的东西？他也可能是联络感情，叙叙旧，喝喝酒，治伤是其次，是无所谓的事吧。
　　
　　乡下人，就是这么个素养状况吗？
　　
　　2015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