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一、意外发现　　　　
“吱呀！”　　　　
卧室门被关的声音虽然极轻，却惊醒了睡眠不重的张林，他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五点！　　　　
天尚早，谁这么早的起床了，是妻子？她可没有这个习惯。　　　　
张林抬起头，半仰着身，静静地听着。　　　　客厅里悄无声息。　　　　
从门缝里透进来的灯光，说明客厅里有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关上我的卧室门呢？张林心里起了狐疑。　　　　
他悄悄打开门，向客厅里张望，发现儿子一个人坐在墙角落的沙发里看书。　　　　“嘿！奇迹！真是奇迹！”张林望着儿子，瞪大了眼，“这小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出于好奇，张林蹑手蹑脚地向儿子走过去。他要突然袭击，看看儿子究竟在看什么书。　　　　儿子在聚精会神地看书，全然不知父亲正悄悄逼近他。　　　　
“在看什么书？”张林走进儿子突然发问。　　　　
“啊，啊！”儿子被突如其来的一问，着实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抬起头，“爸，您没睡，天还早！”　　　　
“爸爸睡不着，想陪你坐一会。”　　　　
“爸爸白天还要干活，趁天未亮，再睡睡吧！”　　　　
“没事，没事，不影响工作。”张林边说边从儿子手里拿书。　　　
　儿子许是猜到了父亲的心意，干脆将书递到父亲手里。　　　
　张林将书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是《古文观止》，所有页面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释，之外，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就将书还给了儿子。　　　　
“你刚才在干啥？”　　　　
“背古文。”　　　　
“那篇文章？”　　　　
“《滕王阁序》。”　　　　
“《滕王阁序》？为什么背它？”　　　　
“写得很美！！”　　　　
“与考试有关吗？”　　　　
“不一定。”　　　　
“那你花大力气，值得？”　　　　
“国学基础扎实，一劳永逸。”　　　　
“你能背给我听听吗？”　　　　
“好的，不过还不熟练。”　　　　
“不碍事，爸爸就是想听听。背吧！”　　　　
“好的。”　　　　
儿子把书翻到《滕王阁序》一文所在页，递给父亲。然后神情专注地背起来。　　　　一篇长达四页的古文，儿子居然不到一分钟就背完了。没有磕磕绊绊，语速、普通话朗朗上口，整个背诵过程中声情并茂，俨然回到了课堂上。看起来，古文学习有了一定的基础。他心里有了一丝亲切感。要知道，他也是古文迷。　　　　
“你刚才为什么要关我的卧室门呢？”张林明知故问。　　　　
“我怕吵醒您。”孩子诚惶诚恐地说。　　　　
“只要你一心在学习上，再吵也没事。”　　　　“那样的话，我心内不忍。”　　　　
“你没必要起这么早，六点半差不多。”　　　　
“那太迟了，同学们都起得早。我要赶上大家。”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是的，我错了，但我要努力学习，不辜负老师的希望。”　　　　
大林回到卧室里，躺倒床上，思绪不能平静。　　　　
二、记忆深处　　　
这孩子以前由于体弱多病，整天沉默寡言，不喜好动。他们很着急。好心人说，只要带孩子到外面多逛逛，与别的孩子多接触接触，情况会改观的。就这样，他们把家搬到了市场上的铺子里，由孩子的妈妈一边照料生意，一边带孩子。　　　　
市场真不愧是个大熔炉。这里人多，同年龄的孩子也多，没出几个月，自家的孩子已经活蹦乱跳，与别的孩子打得火热，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让人想不到的是，由于生活上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孩子特别任性。一有不如意的事，就大发脾气，除了零食、玩具，根本无法哄。　　　　
到了上学的年龄，依然我行我素。幼儿园四年和小学低年级阶段没少让班主任操心。　　　　由于自己经常出差，鲜有回家机会。偶尔回到家，妻子总是唠叨个不停，埋怨他放任孩子，不负责任，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对此，他自知理亏，从不反驳。　　　　
然而，孩子在学习上的表现不容乐观。先不说学习成绩，但说说写字的姿势。铅笔斜躺着，几乎与作业本平行，稍一用力，笔尖就断了。然后削铅笔。一支铅笔好端端的，不是写字写完了，而是削完了。老师伤透了脑筋。他伤透了脑筋。　　　　
古人云，养子不教父之过。　　　　
儿子不行，他能向谁诉苦呢？只好忍耐着，手把手地教。他想，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岂知，一天天过去了，一月月过去了，孩子还是那个熊样。没有多大的起色。更有甚的是，一个缺点刚克服，另一个确定出来了，就像长韭菜一样，割也割不及。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就为改变孩子不良写字习惯，早晚都喊“注意”。就这两个字被旁观者妻子听得很不耐烦了。其它方面更不用说了。　　　　
他曾怀疑自己的辅导方法有问题。就找有经验的家长取经。家长们认为，问题不在他，而出在他的孩子身上。他们帮助他找原因，最终结论：态度不端正。　　　　
心态决定一切。　　　　
他把孩子的行为表现过滤了一遍，发现：孩子一天也没有重视过学习。　　　　
孩子喜欢电视剧《熊出没》，而且百看不厌。每天的播出时间记得清清楚楚，届时，大人别想插手。每天放学后，别人家的孩子先做作业，后看电视。他的孩子则相反，电视剧不完，作业不写。长此以往，形成了熬夜的坏习惯。结果，第二天迟到的事时时出现；课堂上萎靡不振，甚至呼呼大睡再说难免。更别谈学习效果了。　　　　
孩子的毛病越来越多，他却老虎吃天没处下爪。　　　　
说实在的，他心已伤透，无心问津孩子学习，只要别饿着，就尽了一个父亲起码的责任。　　　　
让他特别恶心的是，孩子十一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一天夜里，他因单位同事的事，喝了点酒，由于不胜酒力，头脑昏昏沉沉地回家。那夜由于没有月亮，他跌跌撞撞地找到家门口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他怕惊动隔壁邻友，没敢敲门，吃力地掏出钥匙开门。　　　　
“站住，不许动！”正当他颤颤抖抖地将钥匙塞进锁孔里的时候，身后传来冷酷的命令声。腰里同时被一件硬东西抵住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混球。他早被吓醒了，呆若木鸡，立在原地不动。　　　　
“掏钱，快！”身后的人不容分说。　　　　他很不情愿地把钱包掏出来，迅速丢到地上。　　　　那人不知是计，正待弯腰去捡之际，他飞起一脚，正中那家伙屁股，被踢翻在地。立即扑上去，举起拳头正待来一顿暴风骤雨。　　　　“爸爸，别打！”那人打着哭腔求饶。　　　　他听见那人的告饶声时，惊呆了！举起的手顿时悬在半空里，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开这样的玩笑，真是个泼皮无赖。幸亏夜黑月暗，旁边没有别人，否则，自己的老脸不知道往哪搁了。　　　　
他拽着孩子，进到屋里，气势汹汹地逼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我学电视中的日本人。”　　　　
“啥，你再说一次！”　　　
　 “……”孩子支支吾吾，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见孩子如此邋遢，怒火冲天，扯起皮带一阵狂打。边打边骂：“叫你演日本人，叫你演日本人！你个无赖，鬼孙子。”　　　　
“爸爸别打，妈妈救我。”　　　　
妻子到底是心疼儿子，从卧室内扑出来，挡住他的皮带。原以为，她就此助手，那里知道正在气头上的他，狂怒得像头狮子，不但没拦住，反而挨了几皮带，被打得头晕目眩。　　　　
神怒之下，他连夜出走。丢下妻子和儿子在家里。　　　　
自从他离家出走后，开始住在单位上，后来干脆申请到单位在南方的分公司上班。一去就是五年。　　　　
三、妻子电话　　　　
对于儿子，张林完全丧失了信心，坚信无可救药了。　　　　
想想昨天为了培养按时写作业的习惯，没少操心。十年如一日，天天喊，月月说，嗓子喊哑了，孩子学习丝毫不见进展，他患上了心疼病，就差吐血了。每次看到孩子对抗的眼神他气得眼冒金星。　　　　
好在自己借工作的理由，长期逍遥在外，家事完全丢给了妻子。真不知她是怎样度日如年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天，他正在办公室写东西时，手机铃响了。　　　　
“喂，那位？”　　　　
“看你，连自己老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电话那头不无生气道。　　　　
“是你？”他半信半疑。　　　　
“不是我，还有谁？”那头理直气壮地说。　　　　
“你好，老婆！”他带着久违的口气说。　　　　妻子不知从那里查到了号码，来电说孩子变好了。张林不信。一个顽固透顶的家伙能好到哪去。　　　　
“你在哄我！”　　　　
“真的！”　　　　
“不可能。”　　　　
“你没见，当然不相信。”　　　　“可是，我就是不信。一想到那家伙的所作所为，我心还在隐隐作痛。”　　　　
“一个注定要变的孩子，无论变好还是变坏，都将是势不可挡的。教育的目的就是引导孩子走正路，顺利成长为有用的可靠的人才。在基础教育阶段，密切监督行为表现，把不良的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　　　　
“学校规范行为，引领道路，传播科学。家庭要紧紧围绕成长轨迹，督促孩子及早养成良好的行为。行为具有惯性，促使孩子始终不渝地走完已走的路。”　　　　
“你说的动听，只恐怕他没有这样的能量。”　　　　
“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要不我把最近的考试卷传给你！”　　　　
“别别！看你说得认真，我想见识一下。”　　　　
“那你有空来看看吧。”　　　　
“好的！”　　　　
四、核对成绩　　　　
自从与妻子通话后，张林估摸着孩子学校期中考试的时间。　　　　
一个下午，他终于回到了阔别五年的家里。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问孩子的成绩。接过孩子恭恭敬敬地递上来的各门试卷，他急不可耐地“审阅”起来，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俨然是一位严酷的教师，他在找能够“将军”孩子的毛病。儿子在旁边恭候着。　　　　看到干净的卷面，隽秀的字迹以及门门90以上的成绩时，他的眉头越拧越紧，一股无名的火气从内心里蹿起，“可恶的家伙，居然恬不知耻地招摇撞骗，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林欲要收拾孩子，但转念一想，自己离家多年，家事都未曾操心。现如今，刚进家门就对孩子动手不太合适，于是强压着胸中的无名怒火，沉声问道：“这真是你的卷子？”　　　　
“是的。”儿子平静地说。　　　　
“何以为证？”　　　　
“作业，笔记。”　　　　
“全拿过来！”　　　　
儿子赶紧将作业本、笔记本递上。　　　　笔记本和作业本上的字迹与考卷一般无二。他的脸色开始舒缓了许多。　　　　
“都收起来吧！”　　　　
“是，爸爸！”　　　
　检查完学业后，已是晚饭时间。一家三口，相对无言。草草吃罢后，各自回房休息了。　　　　
张林对儿子的进步还没有完全信任。他要继续考察。是骡子是马须要遛遛。　　　　本来，张林坐了一天的车，已经够劳累的。可是儿子的学业成绩，在他的内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尽管他已躺在床上很久了，可是，因为亢奋，久久不能入睡。　　　　
后半夜，好不容易合上了眼，却被卧室门轻微的响动惊醒了。　　　　
儿子的学习表现激起了他的好感，再也无心躺在床上，他要为儿子做早饭。　　　　
五、意外真相　　　　
张林匆匆忙忙地起床，匆匆忙忙洗漱了一番，就迈向厨房。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厨房里的一幕却让他感叹不已。　　　　
原来，妻子早他一步，正在做饭。　　　　“你怎么起来了？”他问。　　　　
“我每天如此！”妻子说。　　　　“每天如此？”　　　　
“嗯！”　　　　
“不简单！”　　　　
“早习惯了！”　　　　
“今天起，我来做。”　　　　
“不行，你不知道儿子的口味。”　　　　
“口味？”　　　　
妻子向客厅瞄了一眼，压低嗓门，说：“咱儿子可懂事了，大鱼大肉不要，专捡白水面过日子。你要是做的不合口味，人家说什么也不吃，真是一头小犟驴。”　　　　
“还有这回事？”　　　
　“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张林听着，往锅里瞧了一眼。锅里确实是白水面，白花花的，一点香味也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噗噗”的响声，锅沿上快溢出饭汤了。只见妻子迅速将锅从电炉子上移到面板上，又从橱柜里取出碗，盛上面，端到客厅叫儿子吃饭。　　　　
儿子客气了一番，就坐到饭桌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看那劲，好像在吃山珍海味一样，连喝带吃，一眨眼的功夫，两碗饭已经下肚。在一旁的张林只看得嗓子发痒，馋涎欲滴。　　　　
吃过早饭后，儿子如往常一样，上学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口子。张林禁不住好奇地问妻子，儿子到底是怎么变好的。　　　　这一问不要紧，却勾起了妻子对心酸往事的回忆。　　　　
“你好狠心啊，一走倒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可受尽了苦头。　　　　
“孩子知道你不回家后，根本不听我的话，学不好好上，家不好好回。我经常深更半夜地找寻，有好几次都是天亮后，从游戏厅里找到的。　　　　
“我不知流了多少泪？我觉得老天对我不公。　　　　
“你知道，我没文化，大道理不会讲。能做的就是哭哭啼啼地央求他别干坏事。可是，他哪能听我规劝。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他跟别人打了架，把人家的孩子打坏了，人家不服，就找机会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我是在一片野地里找到的。当时的样子要是你瞧见了，肯定会吓一跳。这是咱们的儿子吗？衣服褴褛，血肉模糊。就差一口气与死人没什么两样。　　　　
“我赶紧叫了一辆出租，把他拉倒县医院抢救。　　　　
“整整一个月，我没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为他治伤。不容易呀。”　　　　
妻子背过身去擦了一下眼角，继续说：　　　　“本来，打他的人至少前来道个歉才对，可是他们根本不理会。同室病友义愤填膺，建议我上告。我觉得没必要，本来是自己的孩子不对在先。况且，我没有打赢的把握，不如息事宁人。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刺激了儿子，从此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调皮了。　　　　
“伤好后，孩子去了学校。好的开端突然开始，我都有点意外。”　　　　
听了妻子的话，张林觉得很惭愧，为自己曾经逃避责任而深责不已。　　　
　六、青出于蓝　　　　　　　　
家是人生幸福的港湾，是生生不息牵挂的地方。所有的欢乐，所有的梦想都起步于家。　
为了儿子，张林放弃了在南方的优越工作条件，又请调回来了。　　　
自从张林回来后，一家人徜徉在天伦之乐中。有尊严地迎接着每一天。　　　　
这一年，适逢儿子高考。　　　
为了给孩子创造较好的复习环境，张林和妻子达成默契：妻子负责家庭内务，一日三餐；张林负责后勤保障。　　　　
人贵有志，学贵有恒。　　　　
科班出身的张林未尝不知这个道理。自从接手后勤以来，始终不忘履职。　　　　
清晨起床后第一件事是赶早市。　　　　早市在县城大十字。菜贩子为了多买几个钱，无论冬春夏秋，每天总是起大早，占领有利的地段，向顾客推出新鲜蔬菜、水果等。广大消费者在潜意识中认同了早市。为时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里，人们争相购买，好不热闹。　　　　
张林第一次赶早市，妻子怕他不会选菜，不放心地跟在身后。
面对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还有殷勤推销的商贩，从没有买过菜地张林一些陷入了迷蒙中，一时不知买谁的菜好。买这个的吧，觉得那个的面子过不去；买那个的话，又觉得这个的面子过不去。真是难为情死了。幸好妻子及时出面，所有的尴尬消除了。
吃一堑长一智。自从有了妻子“指导”下的买菜经验，张林机灵多了。
每日清晨，自信满满地出去，带回来足够一天的蔬菜，交给妻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从不间断。　　　　
白天，他按时上班，认认真真完成一天的工作。无论份内的、眼前的还是当天的事，他都力争及时完成，绝不拖拉，绝不留下后遗症。他要把工作之余的时间全部留给儿子。　　　　
每天晚上，张林陪伴儿子复习功课，常常熬到更深夜静的时候，尚不知疲倦。儿子心疼爸爸，劝他早点休息，可他总是精神矍铄地说：“没事，爸爸睡不着。”　　　　
星期天、节假日，张林拽着儿子到外面散步。有时逛公园，有时爬山，有时钻书店。尽管儿子舍不得浪费复习时间。可是，作为父亲，张林更重视培养儿子劳逸结合的习惯。　　　　久而久之，儿子也感受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学习的效率更高了。　　　　
谈起学习，张林经常启发儿子，要讲究学法。学法一天不对头，就会劳累一天，甚至劳而无功。这是最令人怜惜的事。　　　　
张林上过重点大学，学法方面有的是经验。有时给儿子引导一下，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儿子在学习上的突飞猛进，引起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关注，一次次考试都亮出漂亮的成绩，激励着他的同学们。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下来，儿子考中了清华大学地质系。作为县里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人才，消息不胫而走，轰动一时。省、州、县里的慰问紧锣密鼓，着实感动了左邻右舍。　　　　
后话：家庭最伟大的功绩就是培养子女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