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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

故事新编2019-07-16 12:33九九文章网晓河

 说起雷和电,永福可能终生难忘的要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正值他十五岁那年的一个夏夜。
记得,那夜傍晚时分,星星点点的雷声自天边传来,紧跟着的是哗哗的闪电和呼呼做响的风。村人们知道,山雨很快来了。
家家户户不顾一天的劳累,抓紧最后的时间,打草垛的,粮食入库的,清理水渠的等,就在雨脚到来之际,基本上做到了坚壁清野。然后,关起院门,躲到房子里,做饭的,聊天的,都在昏黄的灯光里开始了。永福家也一样。
父亲盘腿坐在炕上,架着烟枪,一股刺鼻的草烟味弥漫在屋内的空气里。这样的味道每天不知要闻几次,家里人早已习以为常,谁也没有流露不满的情绪。母亲在揪面片,妹妹帮着妈妈往灶台里添麦草,红红的火舌直往锅底下蹿升,烧得锅水噗噗乱跳,锅里丰富的羊肉蛋、白萝卜丁以及红的辣子绿的菜叶随水翻滚,一股股香味夹杂在蒸汽里向房间弥漫。火光映红了妹妹小小的脸蛋。
轰隆隆,哗哗……
一阵阵沉闷的雷声伴随着闪电滚来,不时地照亮窗户,好像要挤进来的样子。孩子们的心里一阵阵颤抖,不由地看看父亲。父亲却异常地镇定。
吃饭时,雨点已稀稀拉拉地到来了,在窗棂上噼噼啪啪的敲击声很响。父亲听着,蹙眉紧拧,若有所思地说到:“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倾盆大雨说来就来了。
屋顶上承受着千钧重压,仿佛千万匹战马在奔腾,霎时间,只听到院子里到处都是来自屋顶的流水声,真不知屋顶有多少水。还好,天晴的时候,父亲未雨绸缪,利用闲暇功夫,给屋顶先上一层细土,把裂开的缝隙灌实,然后上一层草泥封住。父亲做这些活很讲究,先用背篓从园子里背来选好的土,用榔头砸碎,砸细,用耙子和铁锨不断翻耙,把巻在里面的小石头翻腾出来,去掉,再和上麦草,拌匀,加水调成草泥这种千百年来农村盖房管用的合成材料,在太阳低下晒个把小时,直到草泥的粘度达到最大水平时,开始上泥。永福家的院子是祖上留下的,老屋加上新修的,满满一院,俨然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屋顶总面积差不多二百平米。如此大的屋顶,靠爷父俩人抹上五公分厚的泥,足足需要一百立方米的草泥。要是按一般人家的干法,少说也得四五个壮汉干一个工作日。永福的父亲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家务活很少求人,只要有永福帮忙,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和永不枯竭的技术,对此,好多人很不理解。上房泥,一年一度,属于农村家庭的生活大事,参与的人少了,工程量自然不小。永福知道父亲手脚很快,干活麻利。为了不让父亲生气,他用背篓背,用盆端,一路小跑,一会在房上,一会在地上,一会又在梯子上,正是不可开交。常常干到繁星满天的时候,才算干完,此时父亲仅仅呲牙一笑,算是褒奖。而永福则肩膀被背篓绳勒得青一块红一块的,表面上虽然不哼不哈,内心里痛的直痒痒,用湿毛巾敷了又敷。即使这样,永福绝不露出半点痛苦,谁叫他是他爹的儿子。由于一年一次拾缀,永福家的屋顶有了较厚的土层,很结实,一般的雨水绝对奈何不了。此时此刻,永福他们又一次认识到父亲的先见之明的好处,最起码在磅礴的雨夜高枕无忧。所谓家事,一勤天下无难事,百忍堂里有泰火。
吃过饭后,大家无心再聊天,都上炕睡觉了。
雨脚也好像在照顾似的,已经放慢了脚步,转入了霏霏霪雨,在院子里淅淅沥沥地下着。雷电好像已经疲困了,连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永福经不住一天的劳累,上下眼皮吃饭时开始打架,这会一旦躺倒在炕上,简直是瞌睡遇了枕头,呼呼地,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轰隆隆,哗哗哗。”一阵猛烈的炸雷声在村子当空炸开,刺眼的闪电照亮了大地,刹那间,村子被照得一清二白,高高的铁八崀巍然屹立,树木葱茏,道路蜿蜒不断。好一声惊雷,把永福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的他,尚不知夜里几点,闪电过后的屋子里依然漆黑一片,就听一声胜过一声的惊雷震天动地,夺人心魄。闪电哗哗地闪着,一亮一暗,在这个非同凡响的夜里,让人觉得十分诡异。永福用被子盖着头,此时此刻,他绝不敢多看一眼窗户,还有黑咕隆咚的屋子,他真怕在某个角落里潜伏的魑魅魍魉悄悄地钻出来,让他防不胜防。然而恣意的雷电一点也不照顾永福,前仆后继地持续不停。也许害怕的缘故,他再也睡不着,直挺挺地躺在被子里干瞪眼,此时,那怕些许微小的声音,都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他惟一依靠的就是盖着他的被子,不让鬼怪、虫豸等可恶东西们看见他。
雨好像脱缰的野马,狂泻不止。雷电像梦中醒悟的雄狮,再次振作精神,兴风作浪,开始在村子里绕圈转……
“不好!”永福在迷迷糊糊中,听父亲喊了一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永福掀掉盖在头上的被子,黑暗中见父亲下了炕。
“爸爸,你去那?”永福慌慌张张问道。
“院子里的积水好像堵住了,我去疏通一下,你睡着,别惊醒你妈和妹妹!”父亲附向永福低声叮嘱道。
永福听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再没进来,心里纳闷,就悄悄地起身,也出了屋门。借着闪电光,永福发现院子里积满了白花花的水,犹如汪洋大海,父亲就钻在水里,捣鼓着出水口。雨还在下,父亲被裹在雨线中,壮实的身子似在瑟瑟发抖。永福不敢懈怠,赶紧冲上前,帮助父亲。
“小子,你不好好睡着,过来干啥?”父亲冲永福说到,声音几乎被潇潇雨声吞没了。
“没事,爸爸,我来帮您!”永福决绝地说道。
见儿子如此执拗,父亲再也没说什么。
雨好像故意欺负似的,越下越有劲,眼看二十公分深的院子快撑不住了,积水漫过台子,向着屋门肆无忌惮地流去,再不抓紧排水,问题就大了。
早已被泡成落汤鸡的父子俩,情急之下,放弃了排水沟,直接找来水桶、脸盆等一应接水器物,向院外泼水。
院子到大门,大约五六米距离,父子俩提的提,端的端,像穿梭般奔跑不息。已经积的水,正在流进来的水,好像一个永不枯竭的水池,任凭父子俩拼命,水位没有明显下降。他们的脚步声却惊动了母亲和妹妹,也参加了排洪战斗。
当东方的天际上亮起鱼肚白时,雷声息了,闪电退了,雨脚住了,永福家的积水也终于排干了,望着湿漉漉的院子,大家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夜的不安和劳动,让永福疲倦到了极点,极力支撑着眼睛,胡弄了两口早饭,就在凳子上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父母和妹妹都不在家。“上哪儿去了呢?”永福不无狐疑。
有消息传来,家人们都在庄稼地里干活,永福再也坐不住,就出了门。
永福家的院门朝东,门前是一条马车能通行的黄土路,越过路面是水渠,一年四季清流匆匆,家里的生活用水就是从这里取的。眼前,浑浊的水代替了清流,正在泛着小波浪,汹涌地奔流着,看势头,昨夜的暴雨很大,永福无心逗留,直接往自家的承包地赶去。
沿途,映入永福眼帘的是,整片整片的地里,灌满了黄土夹杂的泥水,足有一尺深,自家的地里也没什么两样,村人们倾巢出动,都不顾泥水侵袭,纷纷钻到水里捞麦捆。有的人家扛不住大雨的侵袭,屋漏的、倒塌的等,一夜间损毁不少,但来不及抢救,毕竟麦子是大事。永福见父母和妹妹也在其中,就凑上去帮忙。大家不管谁家的承包地,齐心协力,一块一块地捞,尽量把损失减小到最小程度。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至中午时,大家顾不得吃饭,继续打捞。在一个院墙已经颓废的园子里,大家被一棵树吸引住了,永福好奇地凑上去,发现:一棵足足俩人合抱的老梨树,硬生生地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劈口部分好像被人火烧了一样,黑黑的,都被炭化了。大家很奇怪,昨天还好生生的,怎么一夜功夫就成了这样。对此,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却有板有眼地说,昨天夜里的雷电很怪,在村庄里转来转去,最后的巨响就是在这里炸开的,莫不是什么魑魅魍魉被追杀在这里了。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没有的事,经他这样一渲染,大伙心里不自在起来,有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特别是这棵树的主人家。
过了几天,关于“雷劈梨树”的说法越传越神。有人说,那夜,雷电之所以在庄子里转来转去,是正在驱赶一个鬼魅,由于此鬼诡异无比,雷电开始追踪不及,差一点让它溜了。好在后半夜,这家伙一个愣神之际,被强势的雷电终于击中,乖乖地驱赶到那棵树下,集中全部力量,将其击毁。传说,此鬼是不久前死去的一个女人变的,由于生前被大家歧视,心有不平,又怕儿女见欺,就化了厉鬼,晚上东游西荡,经常进入人家的梦里警告。据说,好多人在迷迷糊糊中都看见它站在炕头,披头散发,血流满面,吓得让那些人整夜整夜不敢入睡。一时间,村子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自从雷劈梨树以后,村子里再也没人做过类似的恶梦。各种传说也慢慢平息了。
此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永福也经历了许多人事,认识到世界原本无鬼,然而,每每想到“雷劈梨树”那件事,心里总是纠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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