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和她的十字绣

　　在我简陋的居室客厅的墙上，悬挂着一幅不算精致的十字绣画，画的内容是“家和万事兴”。画幅不是很大，但很闪烁亮丽，点缀着单调的客厅正合适。这幅十字绣画是去年春节前挂上的，由我的岳母大人绣绘而成。
　　
　　我的岳母已年逾古稀，几近耄耋，随我们居住已有十余载。这十余年来，老人家一直以农村老太太特有的质朴和勤奋照看着我们的家。如今她已是满头花白头发，两眼滋生了白内障，尤以左眼为甚，几乎失明，右眼认人也需靠近了才行。岳母的腰身佝偻着，弯曲成90度，行动非常不便。
　　
　　我家住在小区四楼，岳母很少下楼活动，我和妻子都上班，只有下班后才能回到老人的身边陪伴她，白天常年由她一个人独居在室内。我和妻子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哽噎着。有一天，妻子告诉我，老人家不愿意看电视，又没有人叙话，一个人闷得慌，想绣花，就是当下流行的十字绣。她的视力允许她从事这个手工活吗？我们这样疑问着，妻子还是陪着老人一步一步下到楼下十字绣店购买了绣布，挑选了绣针、绣线和绣刀。绣针有大有小，绣线裹在一个线轴上，有四十余种颜色。没有绣绷，老人就用篮筐盛着绣布，做绣时就把绣布放在腿上，选好图案与色线，一手拿着绣针，一手捏着线头，迎着光，凑近到眼前，慢慢地，轻轻地，把线头穿进针眼，有时穿次线需要无数次尝试才行，但老人从没气馁过，也没让我们帮过忙。穿好线后，老人慢慢地，谨慎着走着针，生怕走错了颜色一样。视力的原因，使老人展现不了矫捷的手法，也没有想象中飞针走线般的流畅。
　　
　　看到老人的认真劲儿，我和妻子认为老人找到了解闷和消磨时间的方法，也就了却了一桩心事。
　　
　　一个周末，妻子在上班，老人告诉我，她要下楼去拿绣针，我要帮她拿，她说自己要走走，执拗地一个人去了。看到老人佝偻着身躯，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探到楼下，我的心头一阵发热。
　　
　　大约过了3个月后，一天夜里11时左右，我遇然路过老人的卧室前，发现卧室里面还有亮光。我很是纳闷：正常这个时候老人应已安然入睡了，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我就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发现老人坐在床上，面前放着绣布，正在一针一针地绣着呢。老人很是专注，我的开门声并没有惊扰到她。又过了一天的早晨，大约5时左右，我又发现老人卧室的门缝里透着光线，准是又在刺绣了。我推开门，发现果真是这样，我就问到：“妈，为什么要这么赶活呢？”她说：“我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后来妻子告诉我，那几天老人的首绣就要完工了，想着终于能为家里添点色彩，大家都能尽快享受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不免有点小激动，所以时间就赶紧了点。
　　
　　过了几天，老人终于完成了首绣。妻子赶紧找人进行装裱，赶在春节前挂在了客厅的墙上。一同挂上的，还有中国人都十分喜爱的两个大“福”字。在柔和灯光的映衬下，“家和万事兴”和“福”字的绣面闪烁着五色莹光，虽然画面质朴，或许算不上精美，但也足以表达了老人对晚辈们的良好祝愿和无尽期盼。正月里，串门的亲戚朋友们看到后，无不对岳母的恒心和毅力啧啧称赞，纷纷树起大拇指点赞。
　　
　　年后，我们为老人做了左眼白内障摘除手术。术后，左眼视力有所恢复，老人很是高兴。休息一段时间后，她又迫不及待地张罗着要妻子为她挑选起绣布，妻子没拗过，只好再次陪着挑选了新的绣布和绣线。看到老人又开始忙活起手中的针和线了，我和妻子与老人进行了约定：闲暇时绣一把，当作一种乐趣，切不可再起早贪黑地赶活了。老人也同意了这种说法，但，勤劳、朴实又有些许执拗的老人，还是用她的行动向我们诠释着什么是生命不息、劳作不止……
　　
　　我还是担心起岳母的眼睛。本来把玩一种爱好打发时间对老人是件善事，但老人的用心和痴迷还是很让我忐忑：如此的用眼，她的视力会不会再次弱化下去？我把担心告诉了妻子，妻子说，其实老人想得很简单，就是想着为我们这个家庭做点什么。我说，做点什么可以，但没必要那么赶活，当作一种乐趣打发岂不更好？妻子说，老人一辈子忙活惯了，是闲不住的，随着她吧，随着也是一种尊重。
　　
　　是的，对老人随着也是一种尊重。老人心情舒畅了，身心才会安康，这不正是我们作为晚辈的祈愿和莫大的安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