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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剑的故事

短篇小说2019-07-20 13:13九九文章网东坡竹苑

  公元1644年,崇祯皇帝煤山自尽,明朝宣告灭亡,但李自成的大顺军没能坐稳天下,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反让满清坐定了江山。在九宫山清剿李自成余部后,清军转而南下,分别进攻盘踞四川的张献忠和朱明皇室所在的南明朝廷。在扬州,清军遭到守城将领史可法与阖城百姓的奋力抵抗,因而采取围困策略。南明诸朝廷各自为战,致使扬州孤守无援,弹尽粮绝。半年后,扬州城陷落,史可法战死。清军进城,纵兵抢劫杀戮,一时生灵涂炭,是为扬州十日!其时史可法家族已尽数战死,清军为泄恨,焚烧史可法遗体,捣毁史家祖坟!后来清军将领讷谟派兵进驻史府,为其简朴门庭和清廉为人所感,知其大义!乃下令厚葬史可法!清军在史府内祠堂搜到一柄宝剑,见其剑身漆黑,乌光闪烁,锋利无比,世所罕有。讷谟派人将宝剑送往北京,献给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见之爱不释手,命名曰“神鸿剑”!藏于王府。
  
  未几年,多尔衮辞世,顺治皇帝下令抄其家,将所抄得财物归于国库!神鸿剑则置于乾清宫内,以镇大内!
  
  岁月荏苒,雍正皇帝即位后,为犒赏平定西北叛乱的年庚尧,御赐大内神鸿剑,以彰其战功!岂知年庚尧渐渐恃宠骄横,飞扬跋扈,为雍正所忌,终被赐死!及至乾隆年间,西北再乱,大将军阿桂部下彭延昌不费一兵,说服四川叛乱少数民族归附满清,乾隆大悦,将神鸿剑赐予彭延昌,神鸿剑自此成为了彭家家传宝物……
  
  民国五年,即1916年,彭家独子彭闻礼从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归国,任北洋政府外交官,负责中日双边贸易洽谈工作。中日“二十一条”事件后,彭闻礼愤而辞职,来到天津,转而借助人脉搞起了海外贸易,向东南亚等地输出中国产品,由于颇具生意头脑,几年间就积累了大量资本,成为天津卫知名富商。日本富商仓木健太前来拜访,二人相谈甚欢,互相引为知己。仓木自幼喜爱中华文化,有心在中国学习一段时间,彭闻礼于是出面使仓木买下一家书馆,定居中国,平时无事,二人往来甚繁。某次仓木特意向彭闻礼提到彭家家传宝物之事,彭闻礼向其介绍了神鸿剑的来历,但也不知宝剑究竟从何而来!仓木很感兴趣,决定遍查古籍寻根究底。
  
  随着日本帝国主义侵华节奏的加快,国际国内商业贸易步履维艰,
  
  大批工商业主纷纷宣布破产倒闭,彭闻礼的贸易则尚在勉力维持,但不时有日本商人登门表达收购意愿,彭闻礼心忧自己工厂被收购后,工人失业,并深知日本在搞经济侵略,因此均予拒绝!
  
  彭闻礼之子彭扬血气方刚,积极参加学生运动,为抗日奔走呼号。1935年,彭扬考上燕京大学,入学前,乃父彭闻礼谆谆告诫儿子莫为一时义愤耽误学业,要学有所成才能有所贡献。学习期间,彭扬为北京名校里的学术氛围所感,渐渐沉下心来,开始认真就读,并认真思考起家国的问题来。
  
  大学二年级时,抗日运动风起云涌,学生们忧心国事,再也无心上课!纷纷走上街头,揭露日本野心。彭扬却在心里酝酿着有朝一日赴前线参军,实现报国梦。这一年,他认识了日本女留学生仓木幸子。那是一次课后,彭阳看见两个男生围住一个日本女学生,大声咒骂,其中一个男生激动之下一巴掌将女同学扇倒在地,彭扬冲上前去护住那女学生,斥走两个男生!而这女学生即是幸子,她站起身来深深鞠躬感谢彭扬,并对日本在中国所做所为真诚道歉。
  
  后来上课时,彭扬又遇到了幸子。相谈之下,幸子告诉他,自己是随做生意的父亲来到中国的,而其父亲正是仓木健太。彭扬有感于幸子谦恭为人,平时尽力帮助她适应中国生活,幸子则向彭扬介绍日本文化,尤其近代以来日本的崛起,这让彭扬很受震撼,更觉务必要富国强兵赶上西方发展!渐渐地,二人发展为恋人关系,只是在他们心中都有担忧,不知道这份感情随着局势发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彭闻礼的事业日益萎缩,销路不畅加上国内局势动荡,让他有些心力焦瘁。日本暗中警告其他商家不许与彭闻礼做生意,并恶意压低产品价格,使彭闻礼工厂的产品大量滞销,终于他的生意垮了,而其本人则一病不起。1937年爆发了卢沟桥事变,日本开始全面侵华!日军迅速占领北平,天津。八月的一天,仓木健太领着一位日本驻华武官船津耀一来到彭家,就彭闻礼抵押他的贸易工厂一事与其谈判!彭闻礼只是要求日本接管工厂后能够留用中国工人,那船津耀一却极为蛮横,要以极低价格收购工厂并驱逐所有中国工人,彭闻礼气的呕血不止!大骂日本武官,仓木健太则劝卧病在床的彭闻礼,船津武官十分喜爱兵刃,素来听说彭家珍藏家传御赐宝剑,因此只要献出那柄神鸿剑赠之,即可保证留用中国工人,并且保住彭家人性命,并列举彭家数年来早已资不抵债的事实来威胁彭闻礼全额赔偿。彭闻礼这才明白仓木健太的日本商业间谍身份,无奈的要求仓木健太信守承诺,命家人交出神鸿剑!未几日,彭闻礼溘然长逝。彭扬晚了半日回来奔丧,伏在父亲遗体旁痛哭不止,当晚便给幸子写信断绝关系。
  
  痛定思痛,彭家人决定逃往南方避难,彭扬则坚定投笔抗日。与家人分别后,当年年底,彭扬来到延安,进入了抗日军政大学学习,而后随八路军四处征战,逐渐成长为一名出色军人。八年抗战胜利后,彭扬有感于战争的残酷,有心回到课堂,而且他热衷于教书育人,因此经组织决定回延安任教。此时的他念念不忘家传宝物之事,因此申请向日方索回神鸿剑!但日本方面告知船津耀一已经战死,神鸿剑一事无法断定是否确有其事!彭扬又想让日方调查仓木健太,但由于内战爆发,寻剑之事不得不搁置。
  
  彭扬在三十二岁上与同校任教的女教师郑宇敏结婚,郑宇敏也是燕京大学毕业,家中生活殷实,但仍为抗日来到延安,她性格开朗,善解人意,了解彭扬的家事,并为其分忧解难,婚后二人感情甚笃,在教学事业上互为支撑。新中国成立后,二人一同回天津任教。闲暇时间,彭扬遍寻古书,考据不明下落的家传宝剑,并通过多方渠道尝试将其找回!但终又因中西方冷战再次搁浅。
  
  文化大革命爆发,彭扬夫妇没能逃过这场浩劫,彭扬每天被揪着游街,因其坚决不肯承认其父彭闻礼是结交日本间谍的汉奸,被红卫兵拳打脚踢,身体和精神受到极大摧残。而郑宇敏也被群众揭发,就其剥削阶级的历史接受批判!每日被造反派们不间断折磨,时常精神恍惚。某次,被一些素质败坏的学生挂在胸前一块写着“婊子”二字的木牌游街!郑宇敏终于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当日夜,照料着浑身是伤的彭扬睡去后,郑宇敏独自出门在离家不远处公园里投河自尽!自那以后,彭扬也变得有些痴痴呆呆的,造反派们见他如此这样,也怕他寻死,便让他给机关看守大门,以了此残生!
  
  1972年,中日建交,这时的彭扬已经看守了机关大门两年多。每天
  
  来往的工作人员谁也不曾留意这个略带佝偻的老人,他不愿说话,平时谁若问他什么,也只是嗯嗯啊啊的回应,故而都认为他是个傻老头!
  
  又过了几年,这一天,彭扬所在的机关外街道上停住了一辆黑色汽车,从上面走下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个中年,手中抱着一个较长的檀木盒子。女的大约五十岁左右,一袭黑色着装,带着一副眼镜,眼神中像是在期盼什么,他们在大门外伫立一会儿,男的告诉女子这里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女的远远看见一个老者,便从男的手中接过盒子,慢慢走到老者身前,鞠了一躬问道“打扰了,请问,彭扬先生在里面吗?”
  
  老者一迟疑,抬起头刚要说话,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半晌,那女子眼中含泪颤声地问“彭扬,你怎么……”彭扬纵使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也化作了一声苦叹。
  
  这女子就是当年的仓木幸子,当年她接到了彭扬的信,心中悲伤,完成学业后返回日本,积极为反战奔走。日本战败后,父亲仓木健太被遣返,并携带回了神鸿剑,剑是船津耀一死后在他居住的地方找到的,仓木本人对这把剑也极为喜爱,本想终身珍藏,但年迈后仓木开始反省日本的侵略罪行,内心饱受煎熬,一直到临终前把幸子叫到身边,叮嘱她有朝一日到中国找到彭家后人交还宝剑!
  
  中日建交后,幸子多方努力终于来到中国,又打听到彭扬的工作地点,在中方人员陪同下急忙驱车前往找寻彭扬!
  
  彭扬抱着神鸿剑和仓木幸子到彭闻礼墓前拜祭,幸子在墓前深深鞠了一躬,瑟瑟秋风中,幸子凝视着彭扬,问道“你……今后怎么办?”
  
  彭扬并不回答,眼神里满是沧桑。当日,彭扬在机关大门外目送幸子离去,然后又拾起笤帚将一片片落叶扫除……
  
  1981年,彭扬被平反,一年后进入大学继续任教,孤身一人,平淡而充实。又过了几年,在一次课堂上,课程内容提前讲完了,学生要他讲讲故事,他沉吟良久,缓缓说道“那就讲一把宝剑的故事吧……”
  
  2009年,彭扬病逝,因身后无人,去世前将御赐神鸿剑捐献给了当地博物馆。
  
  来博物馆参观的人,无法辨别剑的优劣,却都被剑旁石刻上的文字吸引,大致是说,此剑成于东汉末年,为黄巾军领袖张角锻造而成,托名春秋时造剑名家干将莫邪而称其莫干剑,后来黄巾起义失败,此剑失踪,依据野史记载后来南北朝时无忧山(据信为今河南嵩山)道士卢名甲所用无忧剑即是莫干剑。但其死后,其弟子胡作非为,致使无忧剑再次失落。而根据宋人所写传奇记载,唐末,涿州叛乱时,唐军中一大将曾以此剑扬名,此后涿州叛乱平息,那大将却功成而退,携此剑隐居世外(另有一说是因钟情一女子而放弃封将入相,但个中因由实不足为外人所知,故而,成全了后世一干附绘之徒)。
  
  岁月匆匆,转眼间朝代更迭,却已是千年光阴弹指而逝。明代江南史家祖上出了旷世奇才史鉴录,先是二十岁上夺得武科状元,而后得遇奇缘,获赠天下奇兵——无忧剑,数年后跟随名将戚继光数度挫败倭寇之乱,夜袭贼船,亲手革毙倭贼首领,杜绝沿海大患!嘉靖皇帝亲赐御膳,此事为天下名士所钦羡!可叹大明倾颓,史家后人坚守江南门户,书写一曲悲歌!无忧剑亦被满清所得,又更名为神鸿剑!迟至乾隆年间,彭家祖上屡立战功,因获此剑,传诸后世!
  
  至于近代以来,彭家之事,列位看官或有所悉,不必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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