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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的黑影

故事新编2019-10-03 15:41九九文章网阑珊居士

  我是苏北人。和千百万的农村人一样,随着打工的浪潮来到大城市。家里的农田由老婆和我爸妈打理,三年前只身来南京打工。虽说是撇家“撇业”的,年底还是能拿回些白花花的银票子,总比在田里刨出来的多。如今这社会没个钱儿,什么都玩不转。不都说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吗,这话个人觉得很有道理。
  
  咱也没个一技之长,不到四十,就靠着出卖体力,在工地干过小工,小饭店儿做过厨师、还兼职帮人家发过小广告、传单,往路灯杆子上贴过牛皮癣,前阵子在歌舞厅当过门卫。
  
  一个月前,一个经常来歌舞厅的老板,晚上喝高了,我帮他忙前忙后的找代驾,还给他端茶、点烟。这样他对我自然印象不错。就这么着,一来二去的,还攀上了老乡。也算我有运气,嘿嘿,没想到,他是个物业公司的老板,把我安排到了他承包的一个小区里做了保安。
  
  我们保安组一共六个人,两个人一个班,每班8小时,轮流倒班。原来的那个保安因为回家照顾生病的老妈,让老板给炒了鱿鱼。现在哪个老板还能让岗位空着等人?中国现在就是不缺人,就这样我接了他的班。
  
  来小区上班一个礼拜了,工作不用说,咱是老板的老乡不能给他丢脸,又是新来的自然是“装”也要“装”出个样来。深更半夜都是我一个人出来巡岗,让同班组的老哥休息。虽然小区里有监控,可还是有很多死角,需要有人出来转转。
  
  同事介绍,这是个老小区,一共38幢楼,里面住的人比较杂,有省级机关事务局的,有省教育厅前些年分给几所高校的,还有市级机关医院的……
  
  由于我会“来事儿”(南京话叫讨喜),和同一组的老哥也熟悉起来。一天,晚上下班后,为了套近乎,我做东,请老哥到小饭馆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他涨红着脸,眯着眼睛很认真地介绍了干我们“这行”的一些经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说不定谁就是个领导或者大老板,一个不注意得罪他们,说让你走人就走人。另外,小区里牵着狗的这些“娘们儿”也要注意,这狗是越没狗样儿的,越是名犬,她们带狗出来也不带草纸。你还要把狗屎用纸包起来扔垃圾桶里,还要陪着笑脸。要记住一些领导、老板的车牌号,别等着人家按喇叭……”我心想:这不就是装孙子嘛,这三年出来我净装孙子了。
  
  一边帮他夹菜,一边劝他喝酒“还是您经验丰富,今后老哥要多帮衬着小弟”。“我这也是摸索的经验,呵呵,对了,还有……”他停顿了下,警惕地向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嗓门说:“还有,我发现有的男人经常领着不同女人进进出出的,遇到这样的情况,千万别多嘴,要假装看不见,装着不认识。如今这个社会,嘿,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就记住,想保住饭碗,少管闲事儿”。我迎合地点头称是。
  
  十二月底,南京的气温还是很冷的,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这冬日里的雨下得让人心烦,三天了也不见放晴,到处都是冷冰冰的。
  
  下雨总让人心情不好,我慢慢的蹬着车,想到了初来南京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看到老人跌倒了也知道去扶;地铁口、火车站看到脏兮兮的“讨饭”的,都要搜遍全身找个硬币出来;看到新街口的天桥上立个牌子写着爸妈生病没钱上学的“大学生们”,也都同情的至少表示下子……可后来有人说我傻。老头、老太倒了不能扶,怕人家讹上,赖你推倒的,否则,你为凭什么主动去扶?至于那些要饭的,都是各种骗人的伎俩,但我知道,肯定有人真的需要帮助。后来我在别人的讥笑中逐渐“成熟”和“麻木”起来。管他的,只要别让自己和亲人朋友摊上难事儿就行,自己的事儿还管不过来,烦那么多呢!
  
  晚上九点半后,我照旧独自一人拿着手电筒在小区围墙范围内转悠着,当然只是看看角落里,可不能往人家里照,呵呵,否则倒霉了,业主们非让我立刻滚蛋不可。
  
  当我转到最后一幢楼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我。一个黑影,在雨里忙活着。这一惊,电筒差点掉地上。哦,原来是个翻垃圾桶的老头儿。看来这城里人还有比我穷的,在这样的阴雨的晚上还出来找垃圾。他见我走过来,压低了雨披的帽沿儿。“这么冷还出来啊,干你们这行也不容易!”我先开口了。他看了我一眼,没吭声。一瘸一拐的,奔向另一个垃圾桶。
  
  回到办公室,我把雨披一挂,抹了下脸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今天下雨出来的人少”我说。他眼睛注视着外面,没看我。“嗯,要是平常天好,这个时候出来遛狗的,绕弯儿的,还那些跳舞的,年轻人搞对象的……人多着呢!可今天连个人影也没有”。
  
  “呵呵,没人影?我还真就看见人影了,还吓了我一跳!“啊?什么人?”似乎是保安职业落下的毛病,他一听有人,立刻来了精神。“一个捡垃圾的瘸腿老头儿”我漫不经心的说。
  
  “哦,这老头住在小区里,好像是个老光棍儿,我见过他,穿的也挺土气的,衣服都洗的快没颜色了,还经常爱管个闲事儿。你没看到他的脸吧?”“他穿着雨披又挡的严实,没看清”我说。
  
  “他脸上有一道疤!十天左右就推着自行车去卖一次垃圾。”他呷了口我帮他续的茶水继续说:“你来的时间短,谁见他一次都不会忘记他的脸”。
  
  我暗暗的想:又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垃圾能卖几个钱啊,爱管闲事儿的家伙,怪不得晚上出来,是怕丢人还是怕吓着人?
  
  时间飞快,还半个月春节了,我的心也跟着飞回了老家,有点想老婆了......是啊,中秋节回去一趟,到现在快五个月了。这不到四十岁的人,青春的火花还没有完全泯灭,看到人家年轻人搂搂抱抱的,有时候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近来持续的大风让南京的气温陡降,早上下起了大雪,风夹着雪花,漫天飘舞着,让人睁不开眼。中午时分雪停了,南京的雪是随下随化,下午雪就化的差不多了。
  
  晚上还是我一个人出去巡岗。在一幢楼房的拐角处,听到有人在大声的训斥“你个死老头子,我说怎么半年了,小区的垃圾收的少了,原来是你这老东西在偷偷的捡!”
  
  我手电筒晃了过去,“干什么的,我是保安”我大声的说。说保安也给他们提个醒,别对我下了黑手。呵呵,如今这社会,还是当心点好。两个小年轻的听我这么一说愣住了。“我们承包了这个小区的垃圾收购,这老头儿抢我们的生意”他用脚踢了下躺在地上的人。“哦,那你们也不该动手打人吧”“这是警告,再有下次,我们更不客气!”两个年轻人气哼哼甩手走了。
  
  “起来,走吧,你说你也是,这大冷天儿的,晚上在家看看电视多好啊,出来遭这罪干嘛。”我不屑一顾地说。他努力爬了两次没起来。这时候还没结冰,看来不是因为滑没站起来。
  
  谁让我是保安呢,也不能在这寒冷的夜里把他扔这儿不管啊。我没好气儿地使劲儿往起拉他,他瑟缩的站了起来,身子一晃差点又跌倒。
  
  当我看清楚他的脸时,吓了一跳,竟然是前些天提到的那个爱管闲事儿的“刀疤脸”!
  
  “你自己能走吧”他晃了晃身子:“能--行”他说话很吃力,可能是在忍着刚才挨打的疼痛。他一瘸一颤地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正月二十,按照规定,小区要召开业主委员大会,评议我们物管公司的服务质量,以便决定公司能不能继续承担今年的业务。
  
  正好又轮到我的班了,物管主任是位很精明强干的女人,他对我们提出要求:为了展示我们的服务水平,要对业主面带微笑,保安也要参加到全面的互检工作,还要在开会的时候做好安全保卫工作。
  
  开会前半个小时,卫生都搞好了,我也跟着大家忙着布置会议室。主任突然说“你们看,这就是小区业主委员会的蒋主任,他总是第一个到。大家都去门口迎接。”顺着主任的指点望去,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他步幅不大,一瘸一拐的,脸上那道疤痕在阳光的照耀下特别明显。这不是“刀疤脸”吗!我非常吃惊,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啊!他竟然是业委会的主任?要是早知道他是领导,我那天真的该送他回家。怕他认出来,我赶紧低下头,站在了人群中不敢看他。
  
  会议结束后,我忐忑不安地悄悄问主任,这次大会对我们保安有什么意见。她看了看我“都说,你们保安做的不错,还要继续加强夜间的巡岗。”“一定,一定”一听没批评到我,心一下轻松了。
  
  “主任,您知道刀疤……”我险些脱口而出,红着脸继续说:“您知道蒋主任晚上出来捡垃圾吗?他是不是有这个癖好啊?”我冲着主任挤了下眼睛,想报个料。“我知道”,她肯定的回答。
  
  “他为何要这么做呢?”出于好奇,我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
  
  “哎,他孤身一人,老婆在文革的时候被迫害致死。脸上的疤痕就是“红卫兵”留下的。他是农业大学的教授,退休后搬到这里,学校分的房子他让给年轻教师住了。”
  
  她停顿了下,看着远方,“他在农业大学设立了奖学金,奖励那些来自农村的品学兼优的贫困学生,市孤儿院他资助了五个孩子,苏北贫困地区的希望小学他也主动捐款,还被评为市里的道德模范标兵......”
  
  我惊讶地张着嘴听着,感觉自己的脸随着她的介绍不断地变得扭曲起来……
  
  太阳冲破那片乌云,阳光照在大地上,在这寒冷的季节,小区里那株梅花正在顽强地怒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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