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
一
对面楼下有一家茶馆，小岩时常望着它出神。
小岩家住二楼，从小岩的房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茶馆里人们的一举一动。
小岩天性好静，性格内敛。他喜爱看着茶馆里的客人们或是高谈阔论或是独自品茗，来推知那些人的性格和身份。
那茶馆所处的地理位置，不算繁华，也不至于太冷清，店里面总有几个客人。那店的女主人是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衣着朴素。
那女主人有一个小儿子叫小林，小林读小学二年级，他常和小岩结伴回家，在他心里小岩俨然成了大哥哥。
小岩也真心把小林当成自己的弟弟，他同情小林，更同情他自己。原来在七年前的一场洪水中，小岩的父母和小林的父亲都被洪水夺去了生命。小林唯一的亲人是自己的母亲，而小岩的爷爷奶奶则承担起了抚养小岩的责任。
二
“叮铃——”四年级放学的铃响了。小岩一阵风似的冲出教室，他知道小林已在校门口等他放学了。他像一只小猫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最后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小林身后。他双手使劲拍在小林肩上，大叫一声。如果是往常，小林总会转过身来，做个鬼脸，然后他们两打打闹闹就回家了。而现在，小林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小岩定睛一看，前面有一对父子。那儿子正拿着一百分的卷子，看来早有准备想在父亲那里得到奖赏。那父亲满脸笑意，抱起儿子亲了一口说：“你终于给你老爸长脸了。老爸答应了你的，一定给你买奥特曼。”
这样的幸福对一个孤儿和一个遗腹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奢侈。小岩不曾有什么奥特曼之类的奢求，如果有父母之爱就已足够。在他的记忆中，父母的模样早已模糊，依稀记得母亲摸着他的头发，和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
小岩叹了口气，摸摸小林的头说：“我们走吧！”两人都彼此明白对方的心事，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沉默。
毕竟还是两个孩子，沉默很快被打破。很快变成了一个人在前面跑，一个人在后面追，一路追打到小林家的茶铺。
两人像两只牛犊班喘着粗气。两杯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谢谢”小岩接过来就喝，好端端的茶变成了解渴的工具。
一缕幽香飘来，小岩心头一怔，仿佛是模糊记忆中的母亲。
“进来坐会儿吧，你们都跑累了。”突然发现是小林的母亲在摸着自己的头。小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小林的母亲，只觉得她面容娇好，身材苗条，更重要的是他好像从未体验过的另一种温暖。
“哦。不用了，谢谢阿姨。阿姨再见，小林再见！”说完他一溜烟跑到了楼上。
夜色降临，月光皎洁。小岩托着下巴趴在阳台上，陷入了沉思：如果我妈妈还在，是什么样呢？肯定和小林的母亲一样慈祥……
三
那场洪水后爷爷奶奶带着小岩来到了这里定居，靠着政府补贴和幸免于难的财物，供养小岩和基本的生活还是足够。虽然丧子之痛永远无法弥补，但在街坊眼中，那老两口还算乐观快乐。
“小王，来尝尝我做的鱼。”一听就知道是小岩奶奶在招呼邻居了。
“奶奶，我下楼玩去了。”趁着这个空当，小岩端起盛着点鱼肉的碗，向楼下跑去。他一心想着倒给楼下那只小流浪猫吃。
“这孩子。鱼还没怎么吃呢。”
不过，小岩知道一会儿回来，奶奶一定会热一大碗鱼汤给自己喝。
下楼，不见了猫，只见小林从已经打烊茶馆里探出头，“进来玩吧！”。
小岩随手将碗放在了桌角边。
小林拿出了自己新买的陀螺。
小岩的注意力不在陀螺上。他不经意一瞥，看到了里屋的窗台上有一个望远镜。小岩记得曾经去博物馆参观时就有一台，就是因为后面有同学催促，自己根本没有看过瘾。
小岩举起望眼镜向自家厨房望去，只见热腾腾的鱼汤还冒着热气，小岩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舌头。
突然一个黑影蹿过，接着，那碗掉在地上。小岩丢下望远镜，回头看见黑猫在吃鱼，颇为满意。
“孩子们，该睡觉了。我来收拾吧。”小林的母亲从外面进来。
小岩谢过她，便向楼上跑去，一心想着那热腾腾的鱼汤。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小林家。”
“别去别人家。”
“为什么？”
“到时候别人家里的钱掉了，还以为是你偷的。”
“那为什么我以前可以去小方家？”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小岩心里犯嘀咕：既然爷爷奶奶喜欢喝茶，为什么从来没有去过小林家的茶馆。如果他们经常去喝茶，和小林的妈妈熟悉了，那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小林家玩了。
四
“就是你害了我儿子……你……你这个女人”“可是……”睡梦中的小岩隐约听见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是奶奶的，另一个像是小林的母亲。
小岩一下子坐了起来，那两个声音越来越微小，如泣如诉，小岩听不清。他感觉到胸中有一团火焰，为了自己的父亲，小岩下决心要把这件事情查明。
五
夜，静谧。瑟瑟寒风穿过走廊，小岩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去。他只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是好奇心促使那冻僵而麻木的双脚带着小岩来到了茶馆门前。“小林。”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像是低吟。他将身体压在，耳朵附在门上，只听得水龙头的哗哗声和咚咚的心跳声。
“吱___”门开了，像是故意别上，却没有别紧。小岩轻轻地，一步一步地走进去。唯独厕所亮着灯，看来有人在洗澡。
小岩径直走进了小林妈妈的那间卧室，伴随着他沉重的呼吸。
他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望远镜。
“她肯定是在监视我们。哼！”他心想。仿佛这次潜入私宅有了理了，他肆无忌惮地翻起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希望找到一丝线索。
打开床头柜，他的双手摸到了两个碎片，正是上次被猫打碎的碗。
“这个女人，连破碗也稀罕。”他不屑一顾。
又摸出了一个泛黄的日记本，打开满是行书。借着夜光，小岩在字里行间依稀辨认出了“小岩”两个字。
“着一定是他监视我们家的证据！”小岩满意了。
转过身来，小岩发现小林穿着睡衣正站在卧室门口。
小岩像个得胜的将军般，居高临下地说：“让开！”
六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唉！这个固执的孩子。”当奶奶拿起老花眼镜，看起那本日记时，竟老泪纵横。
奶奶摸着小岩的头，缓缓道来一件往事。
小岩的母亲叫周文，当时是村上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小岩的父亲和母亲都二十出头，他们相爱了。小岩的爷爷奶奶一开始也挺满意自己的未来媳妇，后来找了算命先生。不算还好，一算吓一跳，两人居然八字相冲。小岩的奶奶就坚决反对两人的婚事。
谁知两人竟私自跑去把结婚证领了，周文也怀了孕。小岩的爷爷奶奶才勉强应了这件婚事。
就在小岩一岁那年，发了洪水。当小岩的爸爸抱着小岩大喊：“上顶楼。”时。周文第一个想着是去取那全家福。于是她最后一个向顶楼跑去。当眼看着她要到达顶楼时，洪水如猛兽般涌来吞噬了她。小岩的父亲即刻跳入水中，去就、救周文。他奇迹般地将周文拖上岸，他自己却被洪水淹没了。
小岩奶奶骂周文是蠢女人，关键时刻不逃命，去取什么全家福。又说是周文克死了自己的儿子。最后硬是把周文赶出了家门。
其实，小岩的奶奶也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是不忍心让这个年轻女人守寡。
然而小岩的奶奶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固执。
她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在离开时，肚子里有了自己第二个孙子。她原以为小林是周文另嫁他人后的孩子。
一切都明白了……
七
一个一家五口人的茶馆在镇中心开张了。
然而不久后来了一辆警车。
八
一个一家六口人的茶馆越来越红火了。
原来，那天
警车里坐着一个几年前那场洪水的幸存者，并且刚刚恢复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