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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嫂

微小说2020-01-04 23:02九九文章网三木公

  腊梅嫂是一位地道的农村妇女,黄卷发,粉圆脸,高鼻梁,深眼窝。虽不特别漂亮,但“洋”模样儿倒也挺耐看。知根知底的人不说,不知道的人见到她总还以为是个舶来品。
  
  腊梅嫂一生勤谨,嗓门亮,心眼儿好,爱干净,善打扮。无论穿什么衣服,总是洗的一尘不染,熨得平滑如镜,使人见了就有一种熨帖的快感。
  
  腊梅嫂命里没儿,一生恩养了四个姑娘。也许是受遗传基因的影响,四姐妹全都继承了父亲的“挺”母亲的“洋”。随着岁月的雕琢,一个个出落得芙蓉花似的,窈窕水灵,娇艳溢香。虽说都没进过什么高等学府,但也全都寻了个人材、家境双不错的主儿。腊梅嫂心里高兴,这不仅是四个女儿为他挣回了不少光彩,更重要的是丈夫老歪(老歪大名叫郑盘根。据说郑盘根年幼时因发高烧出风气病歪了嘴,虽几经请人诊治但终没有治好,后人们便不再叫他的大名盘根而叫他老歪。)那手绝活儿。老歪是方圆数里出了名的木匠、泥瓦匠,锛、刨、斧、凿玩得烂熟,垒墙、瓦垄儿严丝合缝儿,三里五村谁家有活儿准会首先想到他。俗话说满腹学问不如一技在身,那年头这活儿吃香,主儿家管烟、管饭、管酒喝不说,临了还要或多或少擩一些辛苦费,这让不少人很是眼红。尤其像老歪这样的铁老师,每一所新房竣工后,他除了拿大头辛苦费外,房主还必定额外包好一大块上好猪肉悄悄的送到家里来,这一招儿俗称“留后手”。人都说男人是女人的脸面,有了老歪这样有本事的丈夫撑门面,腊梅嫂小日子过得很滋润!村里更没有一个人小觑她。然而,阴晴随日变,祸福仅伴从。就在腊梅嫂“奔天命”的那一年,一天老歪在给人家盖房子时不慎和一个小青年一齐从最低的一层搭木板上跌落下来。也许是上了几岁年纪的缘故,那个小青年倒没怎么样,老歪却戳瘸了腿。更使人想不到的是老歪从此便卧床不起,一次季节轮回未尽便撒手西去。老歪的恩断义绝使腊梅嫂痛不欲生如坠深渊,一连数日不吃不喝不吐不咽不睡不眠如痴如呆。她想不通一个恩恩爱爱相濡以沫朝夕相伴的铮铮硬汉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从此她心中的天黯淡了,人也瘦了一圈儿。四个女儿好心疼,于是便联袂劝她:“好,怕什么?爹走了还有我们呢!车到山前自有路,真不中你就搬到闺女家去住。一个闺女家住一个月就是四个月,一个闺女家住三个月就是一整年。如今还不都是内当家,难道还会让你受到什么委屈不成?”可腊梅嫂不,她怕一个女婿半个儿,如果都拿半颗心对待她还不如老歪一颗心待她心里暖,女儿家再好也不胜在自己的窝里出气方便。再说年纪轻轻就倚老卖老住在女儿家?吃坐穿还不被人笑掉牙。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流淌着,女儿们来看她的次数也日渐减少。时隔不久,村里一个刚刚死了老婆的汉子暗恋并贴上了尚有几分风韵的她,多次堵上门谄媚调情少脸没皮纠缠不休,还厚颜无耻的说什么“管它一个村不一个村,说啥谁的老头谁的老婆,锅灶添柴一样冒烟,碗筷一合就是一家。我看咱俩蛮合适,干脆搬到一起过算了。”话一出口立刻被腊梅嫂骂了个狗血喷头:“你找你姑去吧,她比我年轻有味!”有人说那个汉子想占腊梅嫂的便宜寻着找骂,不亏;有人说腊梅嫂正在更年期,心里烦,性变躁,不好惹;还有人说腊梅嫂还在想她那个阴魂不散的亡夫老歪。不管怎么说,寡妇面前是非多,一些好心人开始张罗着给她找归宿。说什么满堂儿女比不上半路夫妻,如今这年代,兴啥啥不丑。与其你终日提心吊胆的混生活,还不如找个伴儿暖暖脚后半生也好有个靠山。你没看人家六、七十岁了还要找个伴儿温存温存呢!只说得腊梅嫂心里湿湿的,唉,谁说不是呢?自老歪走后腊梅嫂出来进去形影相吊实在是凄凉极了,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过孤独的人哪里会体味出孤独的味道?她怀念有老歪在的日子,如今手里没有多少零花钱不说,再也不会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上门来一大块上好的猪肉解解馋了。
  
  又走了一些太阳,忽然听人说腊梅嫂相中了邻村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退休工人,老头子一个月好几百块钱的退休金,跟了他不管咋说总不至于受到什么罪。岂料,女儿们听说后旋即走马灯似得来劝止她。她们都嫌太丢人,人老半百了还改什么嫁?日后闺女们咋捂着脸拖儿带女去串门?如果你真要走那条道,且不说对不起俺那死去的老爹,俺也将再也不认你这个妈!
  
  女儿们的横阻竖劝使腊梅嫂着实沉默了一阵子,可是沉默了一阵子的腊梅嫂此后不久便从村里“蒸发”了。不用说谁都明白,是那个退休工人勾去了她的心。
  
  人生没有前后眼,悲喜祸福两渺茫。后来听说改嫁后的腊梅嫂日子过的并不幸福,老头子口袋捂得紧,家中的“财权”让她摸不着气,花上仨核桃俩枣都得等老头子开口,最后还要细说钱都花到哪儿去了。比比老歪,腊梅嫂心里觉的很抱屈,想找个人出出气儿可又没地方诉。四个女儿没有一人上门来看过她,她想去看闺女又怕被拒之门外。一天半夜有人听到她偷偷地跑到老歪的坟头上哭泣,那声音如来自墓穴七万哀怨幽咽绵长。
  
  忽一日我路过凤凰屯,猝见腊梅嫂正躲在一棵大杨树后一边盯着一个地方看一边抹眼泪。另一边,有个人正在从院子里拖到院墙外的梅豆架上摘梅豆,那是腊梅嫂的小女儿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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