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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南方,某个地方

微小说2020-01-04 23:05九九文章网草根情感

  {锦书。我遇见一个人,很像你,所以,我有些想你。}
  
  11月22日。日历上写着,小雪,阳光穿不透厚厚的云层。天色灰暗,风阴阴地冷。从市区去南山的那条路还是一样的冷清,行人寥寥,偶尔有几辆车呼啸着驰过,溅起路上或大或小的水坑里泥水。道路两旁的梧桐已经走过了它们最繁华的时候,泛黄的枯叶随着风纷纷跌落地面。我顺着落叶的方向,一步一步。咔嚓咔嚓,记忆中,也似乎有着这样的画面。就像八点档的偶像剧,有些俗套。
  
  落叶终止在街头。我停下脚步,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一片老旧的平房。有一大半,已经变成了废墟,剩下的房子上无一不用白色的石灰膏写着大大的“拆”字。我的指尖一寸一寸地划过那些零落的红砖和水泥,闭上眼,试图拼凑成记忆里的画面。
  
  施工队正在收拾东西,见到我站在那一片废墟中,有人走上前来好脾气地说:“小姐,这里都是危房,你站在这很危险,还是快些离开吧。”我睁眼,点了点头,风吹得我有些冷,我摸了摸脸,才发现那里已经一片湿濡。
  
  我恍惚地回过神,顺着来路折回,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我的耳边忽然响起断断续续熟悉的口琴声,我循着声望去,然后,有如晴天霹雳般僵住了身子。锦书。锦书。我用我最快的速度跑到那个坐在一群小孩子中,吹着口琴的男生身后,颤抖着抱住他。
  
  “锦书。”我终于,又遇见了你,我的泪刷刷地流下。手里温热的身子有片刻的怔忪,然后慢慢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和你相像的脸,写满了困惑与诧异。
  
  可惜不是你。我的手慢慢垂下,退后了几步,然后,仓皇落逃。
  
  身后有小孩的哄笑声,在耳边慢慢由大到小,唯独没有我想要听见的声音。
  
  锦书,你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在我身后叫我,若西。你可不可以,站在那里等等我,不要走得那么匆忙。
  
  {在很久很久以前,悲惨的小王子,遇上了他勇敢的小公主}
  
  许多故事的开头都会冠以“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故事也一样,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生,只是那些开始因为时间的成长,已经在我的记忆里找不出曾经的模样。
  
  我记忆中清晰的你,上小学一年级,喜欢穿白色上衣深色短裤,红领巾总是工工整整地系在胸前。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排排朱色的平房,住了几十户人家,我是那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整天领着一帮小屁孩在大院子里上蹿下跳,一圆我的女王梦。
  
  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在我的糖衣炮弹下对我俯首称臣,除了你。
  
  你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背着书包上学,一个人回家。好几次,我在路边看到你,都想上去和你套近乎,把你收到我的麾下,可是,你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我始终不敢踏出一步。我一边吧嗒着本是用来贿赂你的太妃糖,一边把你的样子和当时的“偶像剧”《西游记》里那些穿着白袍称作神仙的山寨王相连。
  
  我常常鬼鬼祟祟地躲在你家后窗边,想看看你会不会突然间就刷地一下变个样或是招来大鸟载你腾云而去。结果,我看到的却是,你父母间激烈的拳脚交加,以及被夹在中间时不时充当下沙包的你。那些拳头,我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可是落到你身上时你却依然冷着一张脸,淡漠得像是一尊雕像。那样的场景,一直到我现在想来,除了震撼就是不解。锦书,小小的你,到底是以何种心情去承受那些来自你至亲给予的疼痛呢?
  
  我猜不透。
  
  你的遭遇,让我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幸福,虽然我爸妈也常常“赏”我巴掌或是拿鸡毛掸子什么的“招呼”我,可跟你爸妈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的程度及力度相比,那就好比鸿毛和泰山。或许是你爸妈凶神恶煞的样子让我对大人有了阴影。有一次我考了个位数回来我妈准备对我实施“军事教育”的时候,我特小心地问了句:“妈,你会像顾锦书爸妈那样往死里打我么?”
  
  我妈举着尺子的手硬是僵在空中半天没下来,半晌,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哪个父母会真心打自己的孩子,小没良心的。”
  
  哦,我有些明白了。
  
  “所以,顾锦书不是他爸妈的小孩么?”我不耻下问。
  
  我妈朝我翻了个白眼,说:“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啥?你现在只要关心你的学习……”
  
  结果,“军事教育”变成了“政治教育”,我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
  
  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交集的呢?让我想想,是那一天,我怂恿我的小手下之一让他从家里偷摸了两个鸡蛋来,然后我乐呵呵地跑去大院子的后山上,架了个火堆烤鸡蛋,就在我坐在一旁等鸡蛋熟的时候,忽然听见浅浅的抽泣声,这声音突兀在荒山野岭里,怪诡异的。我立马想起后山闹鬼的传闻,要是往常我肯定是拔腿就跑,可是那一天,我竟鬼使神差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然后我就看见了你。你整个人蜷缩在土包后面,苍白的脸上布满汗珠,身体甚至在不停地颤抖。我吓坏了,站在你身边不知所措,我推了推你:“顾锦书。”
  
  听到声音,你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后又闭上。我说:“你等等,我去找人来。”我刚一转身,你就拉住了我,开口居然说了一句“不要”,我没理你,迅速找来了我爸妈把你送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我们说你有先天性心脏病,若是迟几分钟送来就没救了。那个医生把你当成了我爸妈的孩子,面色严肃地训斥我爸妈:“你们做父母的,孩子得了这个病怎么能不让他随身带着药……”他哪里知道,你在生死间徘徊的时候,你爸妈却一个都联系不到。
  
  我从来都不会掩饰对你爸妈的厌恶,到现在也是一样,他们让我懂得恨一个人恨到骨子里的感觉。我永远记得那天你在医院里醒来时眼里一晃而过的失望,和你先前倒在鲜少有人出现的后山病发以及对我要去找人来时那句“不要”联系在一起,我发现了你可怕的念头。
  
  你想要轻生。是怎样的绝望让当时年幼的你选择以死来解脱?我想不通,也不敢想。
  
  你可怕的念头以及身上青青紫紫的淤痕激起我爸妈强烈的同情心,他们甚至抛开以前不蹚他人浑水的心态去找你爸妈长谈,结果还没谈几分钟就被你爸叫喧着“我自己的小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管不着”给赶了出来。
  
  在我爸妈愤愤回去后的谈话中,我渐渐知道你家里的事。你的确是你爸亲生的,却不是你妈亲生的。你亲生妈妈在生下你后就和一个外乡的木匠跑了,至于原因,有人说是因为你爸好赌,赌输了就酗酒,醉了就拿你妈当沙包,你妈受不了才跑了。也有人说是因为你妈生下你后发现你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跑了。很显然,你爸听进去的是后一种传言,他把你妈的背叛全部归咎于你。娶了现在这个老婆后,他赌得更厉害,酗酒后就和你现在的妈吵架,两人吵着吵着,就迁怒到你身上。
  
  爹爹不疼后妈不爱的你,让我想想就觉得难受。大你一岁的我,在那个时候,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就是要对你好,就像姐姐对弟弟那样。
  
  你冷,我就热,天天算好时间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在你身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那些用来收拢人的零食也全给我拿来孝敬了你的五脏庙,还会在你爸妈准备开吵的时候恰巧出现,拉你出去抓蛐蛐啊什么的。当然,更多的时候,你爸妈回应我的是重重的摔门声。可喜的是,你的脸上开始出现除了冷漠外其他的表情,应该是说,你开始变成你那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传说梧桐是爱情树,栽得梧桐引凤凰,可是传说永远只是传说,因为我再也没有等到你}
  
  我现在住的小区里,到处都种着梧桐,虽然这里的房价高得吓人,可我还是拿着所有的积蓄买了下来。我偷偷地在每棵梧桐上刻下了你的名字,顾锦书。《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的至尊宝脚踏七彩祥云归来。我希望,我的锦书是乘凤归来。
  
  我每天走在小区里时,道路两旁的梧桐总是会让我想起过去。
  
  你还记不记得,从大院子去学校的路旁也是这样栽满了梧桐,我们每天都要来来回回走上四次,到了秋天时,我更是喜欢专挑树下一步一步踩着枯叶走。小的时候你还乐意陪我一起走,长大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样走,而你,则是走在干净的路中间。你的个头已经超过我许多,步子迈得比我大,所以,你总是时不时地停下来等我,看着我幼稚的举动浅浅地笑。你长得本来就好,笑起来更是秀气,只是身子骨太弱,除了这个,你的成绩啊品行啊什么的简直没得挑。
  
  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我妈就常看着你叹气,说着什么“可惜了可惜了”,那时我当她是在说这么好的你居然摊上那样的父母,可是在最近的一次交谈中我却得知,我妈那时已经有了拐你当女婿的念头,可惜的是你的身体你的病,注定不能陪伴我长久。
  
  连我妈这个老古板都能把我们之间微妙的感情看得透彻,而我,在那个时候,却把那些看到你被欺负会心痛有什么好的就想给你你笑一下我就高兴好几天的情绪当成是姐姐对弟弟的情感。从我们认识的那年起,我就一直这么以为。甚至,在我为了你让你爸见血时,我都当那些看不得你受伤的心疼是因为你是我“弟弟”这个缘故。
  
  那是你十五岁的时候,你在我家庆祝生日,我爸还送了你一个口琴。你很开心,缠着我爸硬是学了几个简单的音符后才念念不舍地回家。兴许是因为你妈回娘家的原因,你爸喝过酒后没人发泄,所以,晚归的你自然被他当成了宣泄的借口。
  
  这一幕,刚好被拿着你落在我家的衣服去还给你的我目睹了。
  
  我从小就是一特剽悍的主,和那些遇到件事就会尖叫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女孩有着天壤之别。当我看见你爸招呼到你身上的那些拳头时,气血冲脑的我,想都没想摸起身旁的椅子就朝你爸砸了下去。
  
  我们三个都呆了。
  
  你爸的脑袋当时就破了,血跟小溪似的欢腾地往下流。回过神来的你,拉着我就跑。我们跑到后山,我心有余悸地问你:“锦书,你爸流那么多血,我是不是杀人了,我会不会坐牢啊?”你也以为你爸死定了,你说:“如果警察问起的话,你什么都不要说,我就说是我砸的,我是我爸儿子,不会有事的。”我点头。吓坏了的我们,根本没有考虑到我们跑掉的时候你爸还睁着眼没从我拿椅子砸他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我们在后山对了半天“口供”后才回到凶案现场,警察确实来了,可他们压根不相信才十六岁的我会有搬椅子砸人那个气力和魄力,加上你爸曾多次因酗酒闹事被请去警察局喝茶,所以,他们最后认定,是你爸醉酒后不小心磕到椅子上的。
  
  我还挺汗颜的,因为前些天我和隔壁班的王胖子扳手劲时力道没拿捏好直接把他给扳骨折了。
  
  那次的流血事件,让你爸对我恨得牙痒痒,可又不能对我动粗,就把一肚子的窝囊气出在你身上。人都说恶有恶报,你爸一次揍你揍得正欢畅的时候,正好遇上警察叔叔回访,正气凛然的警察叔叔,对你爸令人发指的行为甚感不齿,回去后就以家庭暴力的罪名起诉了你爸,大院子里的人也纷纷跳出来证明你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这件事,在当时甚至惊动了媒体,你一大家子瞬间成了福川的焦点人物,有的小报社甚至还给你搞了个什么寻找亲生母亲的活动。
  
  最后,你爸众望所归地锒铛入狱。他大概是以为,那个出现在他家的警察是我搞的鬼。警车把他带走时他还狠狠地瞪着我,我当然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倒是你,察觉到你爸的视线后,挡在了我面前。
  
  你的身子要比同龄人单薄,可是在那一刻,我却忽然觉得,那个我总是叫嚣着要好好保护的男孩,已经是个可以担当一切的男人了。
  
  {我们都是自卑又骄傲的小孩,互相伤害却又互相依赖}
  
  最近我的眼睛总感觉到不适,眼前的东西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突然模糊起来。我去看医生,医生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什么泪腺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哭太多了,我这才知道原来电视剧上小说里那些哭瞎的是真有其事的,医生严重警告了我。其实不用他警告我也会好好地保护这双眼睛,我可宝贝着呢。所以,以后想你的时候,我就学着电视里说的那样,把眼泪倒流回体内吧。
  
  我去过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兰州拉面馆,刚坐下就看见了宋弈辰。他认出了我,和我寒暄了许久,一点不记恨我当初莫名其妙就把他甩掉的事。你还记得他么?在我高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曾经和我交往过一个多月的男孩。
  
  他和我们读一所高中,三年来我没有注意过他,应该是说,除了你,我没有注意过任何人。所以,回学校填志愿那天,他跑来照着我的志愿抄了一份顺便跟我告白的举动让我很是惊讶。惊讶之余也是有些喜的,没想到相貌平平成绩平平的我居然被人暗恋了两年,而且那个人还是学校许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能不虚荣能不得瑟么?于是,我接受了他的告白。
  
  我第一个告诉了来祝贺我毕业的你,你本来灿烂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但你还是对我说恭喜你。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你这句话时,我的心没有来由地感觉到失落,之前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开始躲着我,不再如往常一样时时跟在我身后,也不再三天两头地去我家喝汤。我不是没有去找过你,可是无论我敲多久门撂多少狠话,你就是装作没听见。你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的那种状态,把自己缩壳里,逃避一切。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
  
  时间久了,我妈便旁敲侧击地问我:“你和锦书闹别扭了?”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边索然无味地喝着你最爱的冬瓜排骨汤,一边想你。你爸入狱没多久你后妈就和他离了婚,现在你的家,只有你一人。以往,我的家便是你的第二个家,可是现在,你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宋弈辰也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和他约会时,我的心飘啊飘就飘到你那去了,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压根没注意。终于有一天,在我夹着一根我曾发誓有它没我的大葱往嘴里送时,他爆发了。
  
  他冲我号叫:“沈若西,你不想和我约会就直说,没必要摆脸给我看。”
  
  神游在外的我被他这一叫给彻底惊醒,立马吐掉咬了一口的葱,接连喝了好几杯水,有些茫然地看着宋弈辰,想这个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少年怎么突然变成了超级赛亚人。
  
  然后我就想到了你,你也是个斯文秀气的少年,我曾经把你头发剪得坑坑洼洼还顺便恶作剧地剪掉了你从后山捡到的小八哥的翅膀导致它羞愤而亡,可无论我做了多过分的事,别说是号叫了,你从来都不舍得对我大声一点。
  
  我的手机有如心电感应般响起来,上面显示的是你的名字,我接起,里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说你在他们店里喝得不省人事,问了半天只问出了我的号码,要我赶紧把你带走。我一听他说完,想都没想立马拿了包就走,宋弈辰在我身后喊:“沈若西,你要是走我们就真的完了!”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了。
  
  我连头都没回,中气十足地回了句:“那就分手吧!”
  
  那一夜,我背着喝醉了的你回家。小时候你上体育课不小心跌破了膝盖,那时候的我背着你还能健步如飞地跑去校医室,可现在的你,虽然一样瘦弱,却真的好重啊。我一边气喘吁吁地走,一边喃喃地念叨你:“小屁孩子的居然跑去喝酒,还喝醉,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好气,好几次都想把你摔到地上。
  
  或许是我念叨的声音因为气愤慢慢变大,背后的你动了动,然后又安静下来。我噤了声,继续走,身后的你却突然说话了,呓语一般,断断续续的。
  
  “我知道……身体有病,我……没……没资格……和你……在一起,可你……和别人……一起……心真的……很痛……”
  
  最后,你说:“沈若西,我……喜欢你啊。”
  
  你趴在我背后,柔软的发枕在我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慢慢地,睡着了。留下我,因为你的一番酒后吐真言,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这下子轮到我躲着你了。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成姐姐,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份我以为的感情早就已经变了质,难怪你从来都不肯像大院子里其他的小孩那样叫我若西姐姐。这个认知来得太突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太多的情绪,掩盖了我心底的那丝欣喜。
  
  而酒醒后的你,压根忘记你头天晚上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以为我躲着你,是因为我在生你去喝酒的气,于是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站在我家门口罚站,也不敢和我说话。
  
  我按捺不住地出门散步,你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那小媳妇样让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我一边走一边在想,我们之间难得的沉默究竟要怎么打破,首先,是要理清,我对你到底是那一种感情。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回头偷瞄你,这一瞄,惊得我的魂都飞了。你身后,有一辆面包车,朝我们飞驰而来。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反应,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你,几乎是同一时间,那辆面包车就伴随着路人的惊叫声撞到了我身上。
  
  我感觉到自己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然后跌至地上,我全身都痛,但最痛的是我的眼睛。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我理清了对你的感情,那样奋不顾身,不是爱是什么?
  
  我的意识渐渐涣散,你在我身边失控地哭着叫我,我好想安抚你告诉你我没事,可我没有力气,只能任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
  
  传说中的祸害遗千年果然是箴言,我大难不死,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折了一条腿以及失了明。我的眼睛被面包车挡风玻璃的碎片划破,难怪我那时那么痛。那个肇事司机是你爸,我就说他一直以为是我找来警察举报了他,再加上我那一椅之仇,让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所以,三年的牢狱生涯刚一结束,他就开着他狗朋狐友的面包车来报仇。这样丧心病狂的危险人物,刚出狱就又被抓了进去,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我在医院休养半年多了,这段时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你很自责。你把我的受伤失明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其实,锦书,我是多么庆幸被车撞的是我,换作是脆弱的你,肯定会立刻挂掉。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我躺在病床上吃你削好的苹果,自从失明以后,我的话变得比以前还要多,我和你打哈哈:“锦书,以前都是我罩着你,现在我功成身退了,以后你可要罩着我哦。”
  
  你不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
  
  从我一醒过来就对你告白后,你我就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什么牵牵小手抱抱啊那是时不时的,只是我再也没听见你说喜欢我。没关系,你脸皮薄,就由我来说。锦书,我喜欢你。
  
  你整天陪着我,累了就睡在病房的椅子上守在我旁边,连我妈偶尔想和你换换班让你回去休息下你都不肯。有好几次夜里,昏昏沉沉的我都感觉到你轻轻地抚着我的眼,浅浅地叹息,连呼吸都无比沉重。
  
  然后,忽然有一天,你不见了。
  
  我以为,你是因为太累了回去休息了。你有心脏病,在我像个破娃娃般躺在血泊里时你还刺激得昏了过去。所以,你愿意回去休息一下我也很高兴。
  
  你不见的第三天,我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原本,医生说我的眼睛如果一年内没有人捐献眼角膜的话以后就算有也没办法治了,我也压根就没想过会复明,毕竟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捐献者的几率小到不能再小。可是,我还不是一般的幸运,医院有个病人寿终正寝,他刚好签了眼角膜捐赠书。
  
  手术前,我还和我妈说锦书这会终于不会再自责了。
  
  我妈敷地嗯了一声。
  
  手术结束了,很成功,但你还没出现。我问我妈你去哪了,我妈说你因为照顾我休学了而新学期即将开始你要去办些手续,再加上你心脏病有些复发的迹象所以就让你先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我信了。可是,等到我的眼睛拆了线可以看见了的时候,你依然没有出现。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过去我看不见,现在我看得见了,所以在我逼问你的去向时我妈脸上的遮遮掩掩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突然间很害怕。
  
  我在病房里大闹,扯掉了点滴瓶,拖着还打着石膏的腿就往外跑,我要去找你。我妈拗不过我,终于答应带我去见你。只是,她和医生没有推着我出医院,而是,向医院深处的一个地方推去。
  
  我终于又看见了你。
  
  你睡着了,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你好看的眼睛。年轻的面容,带着一点未脱的稚气。白色的雾气围绕在你身上,像极了我年幼时对你的印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你躺在窄小的冰屉里,睡着了。
  
  再也,不会醒来。
  
  痛,比我被车撞飞时的痛还要痛上千万倍。锦书,那个时候,在我身边哭喊着的你,是不是也承受着我现在这样的痛?
  
  我扯着头发,声嘶力竭地尖叫,直到晕厥。
  
  {比起生命的终结,我更愿意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
  
  现在是2009年。
  
  自你离去,已经过去了五年。我们以前住的大院子前不久被拆了,让我难过了许久。以后,我想你的时候就不可以去那里了。你最后留给我的那封信,我把它放在了枕头下,我躺在上面,就像枕在你手心里一样。我的心,也就会平静一些。
  
  你在信上写了好多好多,从开始到最后。你说,你的心很痛,我和别人在一起时,痛。看见我躺在血泊里时,痛。得知我会永远失去光明时,更痛。那些痛,每日每日折磨着你,让你没办法呼吸。你说从小都是我保护你,所以,最后你也要用你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一次。你要把光明,还给我。你停了那些维持你生命的药,像你小时候那次一样。
  
  你说,太痛了,这颗心那么痛,所以我不要了。
  
  于是,你离开了。
  
  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却没想过会是这么匆忙。我还有好多话来不及对你说,我以为,你至少还会陪伴我三、四年。你这个傻瓜,你应该知道比起光明,我更想要的,是你。可是,你更知道,比起你,光明会陪伴我走得更久更远。
  
  你就是这样一个不懂得自私为何物的小孩啊。
  
  好吧,我原谅你的自作主张和不告而别,这双眼是你留给我唯一的宝贝,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它在我的身上继续生存,这样微妙的感觉会让我觉得我和你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就此断开。
  
  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虽然,我的悲,让我在每个夜里痛到连呼吸都显多余。但比起那些因为一些小误会就带着遗憾背道而驰从此天各一方的人来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幸运的。至少,我们从不会质疑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离开的时候会有遗憾吧,我也是,遗憾我们浪费的那好几个月,遗憾你没能再多陪我几年,遗憾上天给予你太多不公。你我都相信人有前世今生,是自欺欺人让自己有个今生缘浅来生再会的期待也罢。我们总要学着对自己宽容,有了期望,就不会绝望。
  
  所以,锦书,我会带着你的眼,好好地活下去,等待着重逢。无论是十年,五十年还是几百年,无论我们的容颜有了怎样的变化,无论是在北方南方,某个远方,我和你总会再遇见。
  
  qq134310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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