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父亲不高，皮肤黝黑，却是村里的小学教师。教过我的数学，不懂英语却当过英语老师。因为长年抽烟，牙齿与手都是一个颜色。即使没有抽烟，闻闻他的手，还是带有烟味的。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开怀大笑的时候，也就只有跟他的同事朋友们一起说笑时，要么就是逗小孩子玩时，或者跟我们讲一些他认为比较好笑的事时。当然这是比较少的。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总是蒙着一层悲剧色彩。
　　
　　小时，教师的工资极低。母亲只得外出打工谋生计。将我与妹妹丢在外婆家寄养。父亲一人守着破旧的房子。记事时，也就一年级，他每周会骑着那辆很破的嘉陵摩托来看我们。可能因为小时没有与他亲近过，每次他来，姐妹俩都表现得淡乎乎，好像他是陌生人。其实只是我们不懂该如何面对他。他也会检查我的作业，问问我最近生活状况或学习上的问题。当然每回必问的，就是：“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然而每回我都说不。现在，还能清楚地记起，他蹬上那辆破摩托，摩托发出难听的声音和难闻的气体，而这些，只能与他孤独的身影一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正是家家户户拉上电灯，张罗着吃饭的时候。而我呢？我却躲在房里不愿送他。懂事后，多么想回到那时，明明净净地回答一句“好“啊！
　　
　　初中毕业，只考了个中等的高中，妹妹也决定去读中专。两姐妹都没有像父亲同事的儿女那样，个个都考重点。父亲并没有责怪我们，只叫我们好好读书便是。
　　
　　第一次到高中报道，是父亲替我将行李搬到宿舍，铺床，领被子。然后他离去。后来妹妹出去工作了，让我暑假出去陪她。是父亲将妹妹要的东西打包好，给我买水，陪我坐在车站等车。车开走了，他微微挥着手，有点龅的牙齿露出来，一排的黄色，一脸的不舍。我想起小时我拒绝跟他回家后，他自己是如何地自己煮饭自己看电视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父亲总是个担任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对我们的关怀从来不说在嘴上。知道我喜欢种花，特地去收集一些盆子，给我弄来泥土，还给我找种子。我没在家的时候，我说：“爸，记得帮我浇水。“下雨了，他便会把那些笨重的花盆端进去，隔壁的阿姨看到我的花长势好，都在夸。父亲从没有邀功过。
　　
　　高考结束后，我在同学家玩了几天。父亲担心我的安全，每天打电话问我的行踪。最后那天要回家，因为路程上有些耽搁，在电话里听得出父亲的严肃。可当我回到家，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后来我被福建这边的学校录取了，母亲担心路途遥远，我一个人如何生活。父亲只是说，那边的教育会比较好。却坚持要送我。
　　
　　深夜，告别母亲，带上行李。第一次坐火车的父亲显得异常兴奋，彻夜未眠。到达厦门稍作休息后，又跟着我出去游玩。回到住处后我困乏难耐，睡到深夜，被父亲吵醒，原来是他出外面买回两份饭。不太懂普通话又不识得路的他，是如何在深夜买回两份热腾腾的饭啊！
　　
　　抵达学校，正是九月极热的天气。依旧是他帮我弄好床铺，给我买被子草席。下午打算离开赶晚上火车的时候，家长们早已排起长龙等着学校的车将他们送出去。我替父亲打着伞，两三点的太阳将人烤得燥热。本想给父亲买水，又怕车来了没送到他。俩人一直干燥着喉咙。父亲掏出口袋里的钱，只有一张一百的，其余的都是零钱。他打算将那张一百的给我，他说在火车站买点东西吃就可以了。我没有收下。
　　
　　终于轮到他上了。他矮小的身体挤在人群里，拎着装被子的那种袋子，里面装满了特产，上车显得异常艰难。一坐上车就拉开窗帘寻找我。车不走，就一直盯着我。车缓缓开走，他淡淡然地挥手对我笑，露出的仍是那不洁白的牙齿。终于是我送你了啊父亲…
　　
　　深夜我想起送我时，想起送父亲时他因连日未曾休息，大大的黑眼圈，重重的眼袋，以及干燥发白的嘴唇，心中绞痛，眼泪不止……
　　
　　寒假狠心地没有回家，只为了买一部昂贵的相机。有了相机之后，最想做的，就是给他们多拍一些照片。他们怕我风餐露宿，怕我吃不饱睡不好。可是我担心的，也是他们愈来愈不年轻身体能否熬得住岁月无声的摧残。
　　
　　父亲学会了用手机发语音，第一个就是给我发的，“阿娴，吃饭了没？“仍是那温和熟悉的声音。
　　
　　筷子兄弟的一部《父亲》感动了无数人。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伟大的父亲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趁我们还有机会，好好爱那些，深深爱着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