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几年前，朋友和我说了一个故事。

初中时候，他的成绩很好，如愿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高中。拿上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高兴疯了。

他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种地的。母亲在那年洪灾的时候被冲到了下游，急救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再活过来。母亲出殡的那天，他哭的晕了过去，他父亲看看他，再看看躺在那木头壳里的妻子，眼里渗出了泪水。那天之后，他努力的学习，他父亲拼命给人干活。两个人还算能过的去。

他父亲知道录取通知书意味着什么，是钱。为了让儿子能够上学，从来没有求过别人的他决定去窜窜亲戚。

他还记得，父亲走了一天。

他父亲骑着八二的自行车，为了这，修了不知多少次。涂了漆，换了油。秋天的东城，风吹的寒，树摇的厉害，沙沙的。乡间的道路可不比城里的柏油马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亲戚家。

红铁的大门，门上是两个活活的狮头，咬着门环，他父亲推门进去了，他大姑听到屋外的狗叫，也悠悠的走了出来，父亲看看，妹妹可不比以前了，现在耳朵上也有了东西，金光闪闪的，也胖了不少。进到屋里，墙可都是白的，也没有尘。

“她大姑啊，你知道，小宁考上了，是重点。”他父亲笑着说，眼里满是骄傲。

“那可好啦，哥呀，你以后了要有福喽。”

“是啊，可我吧……你也知道你嫂子走的早，家里我一个人挣钱，这小宁的学费，我……”他父亲的话语有些吞吐了，恍恍惚惚的。

“……”还没等他说完。

“哥呀，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啊，可可刚上班，家里也没钱了，还得帮衬着她，我这……”他大姑嗑着瓜子，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他的哥哥。

他父亲有些脸红了，掏出了半包兰陵，点了一根。

“哥，你这可不行，家里不能抽烟，你还是……掐了……掐了吧”

“我就抽一口，这心里愁啊。”他父亲有些生气，但是他知道，他是为了求人。

“哥，我不管你家怎么样，你看，这刚刷的白粉，小心熏了。”

小的时候，他父亲很爱自己的妹妹，有什么吃的啊，喝的啊，都给她，为了不让妹妹受苦，他父亲去偷人家的玉米，让人家打了好久，躺了好几天。妹妹和他说，长大了要对他好，要报答他。

可现在，他父亲笑了，笑自己的无能，也笑着人情变的那么快。他父亲说要走，不留了，也不吃饭了，儿子还在家等他，等他吃饭。

“坤哥，等等……”不知道谁从外边过来了，提了一桶水。

“坤哥啊，我看你从路那边过来了，也没站着，叫你没应。”这人满脸都是笑容，岁月也勾出了一道道痕迹。

“梁子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他父亲掏出了烟，要给他点上，他推了推。

“我给你点上。”

“坤哥啊，我知道，小宁考上了，你也不容易，我这儿，我这儿有点儿钱，也不多，你……也别介意啊。”梁子掏出了兜里的几百块钱，对着他的父亲说。

“这我可不能拿，你也不容易，没事儿，我还有办法。”

梁子硬是塞给了他。他父亲又是推了推，最后还是收下了。父亲落泪了，第二次流泪，不知是梁子的感动，还是妹妹的伤心。

晚上了，他父亲回去，笑着看了看他。

“儿子啊，这人情啊，你以后会慢慢懂的。”他父亲就这么淡淡的和他说了一句。

他如愿的上了高中，每年的奖学金超出了他的学费，一直到大学，毕业。那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他一个忘年交的弟弟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但我知道，他父亲的话，是他一生的痛。不愿再说出的痛。他现在的成功，是因为他的父亲，同样，他也看懂了人情。

我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一直爱着的，会不会像那个妹妹一样远离我，我也不会去想是不是有人给我伸手。我只知道，人情这事，很难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