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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林

散文随笔2020-09-13 02:03美文网李卓

汽车在积雪覆盖的山林间的运材路上艰难的爬行。满嘎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白桦林在眼前慢慢的滑过。汽车发动机里的噪音在他耳边不厌其烦的吵了一天,而且还传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儿。这些使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似乎快要炸开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像是累极了的野猪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满嘎兴奋的跳下汽车,站在厚厚的雪地里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白桦林。他忘掉了刚才的疲倦,在雪地里费劲的跑着。从脚下传出悦耳的只有踩着厚厚积雪发出声音。他甚至还没有听到父亲的召唤,像一只刚从笼子里飞出的小鸟一样,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大自然里。

满嘎感觉到眼前的白桦林,对他是那么的熟悉,亲切,似乎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但是,他确实是第一次随父亲到见不到人烟的森林里打猎。

他在雪地里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和白桦林极不相称的小土房。土房好像已经盖成很久,斑斑驳驳的墙皮上,大片的泥土已经脱落,露出深褐色的作木杆。土房的左侧是一个用桦木杆造的马棚,右侧也是同样用桦木杆造的小仓房,只不过仓房的周围用桦树皮围了起来。

这时,土房的门开了,从里面窜出几条猎狗冲着满嘎和身边的小汽车狂叫着。

“趴下”!一个长着小眼睛,身材又矮又胖的人,从土房里笑眯眯的走到满嘎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油腻腻的麻木,把那几条狂叫的猎狗哄开,然后笑呵呵的问道:“你是满嘎吧?放假啦?快进屋呀,外面多冷!”说完,伸出油腻的手,捏了一下满嘎冻的通红的脸蛋儿,然后向汽车走去,帮满嘎的父亲卸下车上的东西。

满嘎瞪了那人一眼,用手使劲在自己的脸上擦,同时,他看着那几条猎狗,觉得它们虽然很凶,但他还是想和它们亲近亲近。

满嘎怯生生的伸出手,慢慢地走进一只脑袋很大的大黄狗身边。他看着那条大黄狗的嘴巴,心想:“这狗嘴巴这么大,一定能把狍子的脖子轻松咬断。如果要到自己手上......”想到这儿,他还是把自己的手,硬伸了过去。

那条猎狗见满嘎把手伸过来,本来瞪圆着的眼睛,立刻变得温柔起来,摇着尾巴,伸出舌头,在满嘎的手上不停的舔着。其它的猎狗,也慢慢地靠过来,在满嘎的身边转来转去。

满嘎的三叔,和刚才那个个子又矮眼睛又小的小胖子,一人拎一桶白酒,向屋里走去。

“二胖子,你能不能走快点儿?”满嘎的三叔不高兴的说。

“三哥,走那么快干啥,这一桶酒装的满满的,走的快了酒会从桶口渗出来的,那多白瞎啊!” 二胖子边说,边看着酒桶口,小心翼翼地在积雪上走着。

屋里的光线很暗,因为在林子里,根本用不上电,屋里到了晚上就得点蜡照明。几个人围坐在一个很粗的大木墩子旁,木墩上放着一盆刚刚煮熟的狍子肉,和两个很大很旧的茶缸子,从缸子里飘出一股浓浓的白酒味儿,很刺鼻的。

父亲拿起缸子,把手指点几下缸里的白酒,像四周弹去,说了声“白那查”,之后父亲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从嘴里发出很沉闷很长的声音:“啊---”!这时,二胖子急忙用猪刀割下一块狍子肉,

粘了一下咸盐水递给父亲。

父亲看了一眼二胖子黑乎乎油腻腻的胖手,嘴里说了声“卜家热”(意思是脏),然后自己动手割了一块肉送入口中,把酒压下。

三叔接过父亲手中的缸子,也同样喝了一大口酒,瞪着眼睛大声对二胖子说:“以后,做饭之前必须把手洗干净,你要是不洗,我就帮你洗。”说完就把猎刀狠狠插在木墩上。

二胖子吓得急忙站起身,使劲咽下口中还没嚼净的肉,哆哆嗦嗦地说:“三......三哥,别生气,我......我现在就......就去洗。”说完急忙去打水洗手。

满嘎看着三叔的样子,很惊讶,因为平时不爱说话的三叔发起火还挺凶的。

三叔看了满嘎一眼,然后笑着对父亲说:“二胖子这小子不吓吓他是不行的,我和他来了七八天了,没见他洗过一次手,有时去完厕所回来,就揉面,把我气坏了!”

父亲在盆里找到了根狍子舌头,递给满嘎,然后说:“你不会经常说说他?”

“我说了好多遍都没用,一说他就笑呵呵的。”三叔一边用猎刀割着盆子里的狍子肉,一边对父亲说。“别人也帮忙说,他没记性,就得吓。”

“行了,别说了,看样子明天不会下雪。老三,你和二胖子明天去西边的岔沟看看,我领着满嘎到南山,那里可能有个大犴!”父亲说完拿过三叔手中的缸子喝了一口。

此时满嘎望着立在土墙边上的三支猎枪,嘴里慢慢的嚼着狍子舌头,很香很美,他的思绪已随嘴里的肉香飘到屋外,飘到他从未进过的密林里。他心想:“明天就可以骑上猎马,背上猎枪,当一回真正的猎手啦!用猎枪打死猎物,会是什么感觉?”

满嘎很孝顺,但他更好强,他要打很多的猎物带给母亲和那些城镇里的伙伴,向他们证明自己长大了,而且是一名优秀的鄂伦春猎手。

晚上,炉子里的湿柈子,稍得呼呼地响,满嘎盖着狍子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明天是否打到猎物。因为他知道自己平时打枪的次数是有限的。这次父亲带他出来是想锻炼他,他怎么能让父亲失望呢?满嘎也忘不了父亲平时在家擦枪时的眼神和对满嘎说的话:“儿子,你身上留着的是鄂伦春人的血,鄂伦春人就必须懂得打猎,等你长大了,我的猎枪迟早还得传给你,你明白吗?”

阳光照在铺满大地的雪壳子上,微风吹着密密的白桦林,几只小鸟在林子里唱着悦耳的歌声。满嘎骑着高大的猎马,驮着两个血淋淋的死狍子,从密林深处慢慢的走出来。马棚里的猎狗欢叫着向他跑来。这时的满嘎,心里无比的自豪,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醒醒......快起来。”父亲叫醒满嘎后,抱起她地上的马鞍子,走出了昏暗的土屋。

满嘎睁开困倦的双眼,穿上厚厚的狍皮袄,望着木墩上冒着热气的食物发呆。显然,他还未从刚才的美梦中完全醒来。

“快点,吃饭。”父亲严厉地说:“在炕上发什么呆?炉盖上有奶茶,吃完了咱赶紧走,你三叔和二胖子走了半天了。”父亲停了一下,看着坐在炕上的满嘎大声吼:“你这么懒能打到猎物吗?”

满嘎听到这句话,惊恐的抬起双眼,望着发怒的父亲。他自己由于追忆刚才所做的梦,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进的屋。

吃完饭,满嘎边喝着那缸子里香喷喷的奶茶,边兴奋地望着父亲摆弄的那只爷爷留给他的步枪。曾听长辈说过,用步枪打猎最合适,火力猛,射程远。据说还能射穿毫米厚的钢板。

父亲把五发暗黄色的子弹塞进枪匣里,举起枪,对着昏暗的、用塑料布钉的破窗口瞄了瞄,然后把枪递给了正在痴痴望着猎枪的满嘎。满嘎兴奋地接过父亲手中的那支沉甸甸的猎枪,随着父亲走到屋外。

外面,马棚里已上好鞍子的马,正贪梦地咀嚼着马槽里的食物。父亲牵了一匹在满嘎眼里不是很满意的猎马,对满嘎说:“这马老实,骑上它不会把你摔着。”

“没事的阿麦(意思是父亲)。”满嘎骑着那匹马跟在父亲猎马的后面,进了他向往已久的白桦林。

南山的白桦林非常的密,树与树之间只能容下一匹马通过。满嘎和父亲在马背上弯着腰,在林子里穿行。虽然这样,可父亲还是非常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希望看到那只大犴的踪迹。满嘎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仔细观察着四周。一有动静,他会马上跳下马,架上猎枪准备射击。这时,就在离满嘎不远的树底下,两只野兔在那蹦来蹦去,满嘎兴奋地叫到:“阿麦,快看那边有两只兔子。”

父亲停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两只野兔,生气地吼道;“叫什么叫?你开枪打那兔子,犴不就被你的枪声吓跑了吗!”父亲说完,回过头继续向前穿行。

突然,父亲停了下来,跳下马向山下望着。满嘎也急忙跳下马,手里紧握着猎枪。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满嘎看了看父亲,从父亲的眼神里他明白父亲一定看到了那只犴了。可是,他向山下使劲地望着,还是什么也看不到,看到的都是白桦树。

父亲回过头,对满嘎说:“这犴在下面的岔沟里,我绕过去顶着风靠近它,犴鼻子很灵的,顺风靠近它,它会闻到你身上的味儿。”父亲边说边把枪里的子弹推上膛:“你在这老实呆着,听到枪声在下去。”

满嘎看着父亲牵着猎马,一步一步地在厚厚地雪地里走着,心想:“打猎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简单呀!父亲牵着猎马在这么厚的雪地里走,什么时候才能到对面的山上啊!”

看着父亲走远,满嘎把马栓到一棵白桦树杆上,自己坐在雪壳子上,摆弄着手里的猎枪。他一会拉开枪栓,看着枪匣子里的子弹,一会站起身瞄瞄远处的白桦树,瞄过来瞄过去,时间长了,他自己也觉得没趣。索性坐下来回想昨天晚上二胖子对他讲的两个笑话。

“满嘎,山里没电,吃完饭也没什么事,你是不是觉得没意思?”

满嘎看了看二胖子,点了点头说;“没意思咋办?”

“没意思你找我呀!”二胖子睁大了眼睛。

“找你?”满嘎斜眼看了看二胖子。

“对,没错。我给你讲两个笑话保证让你乐。不过你要是听了,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到这儿,二胖子把爬满虱子的脑袋伸到满嘎耳边:“如果你要是乐到肚子疼了,说不定哪天你爸和你三叔单独出去打猎时,把你的那支枪借我一会,让我也过过枪隐,打个兔子、狍子什么的!”

“借你?不行吧!”

“没事儿,你爸他俩一出去就一天,我背你的枪溜达一会,就回来。”

"行,不过你的笑话逗不了我乐,那我就不借了。”

"没问题!"二胖子点燃一根烟,开始讲起他的笑话。他说:“有一个人去厕所拉大便,拉完之后一摸兜,完了,忘了带纸了,这怎么办呢?”说到这,二胖子看了满嘎一眼笑着继续说:“这个人找到一根小木棍来刮屁股,可是一不小心手指粘到屎了,这人就用力甩手指,想把粘在手指上的屎甩下去,可不小心手指又磕到厕所墙上,这个人痛的不得了。”二胖子边说边做动作:“他就把粘到屎的手指放到口中去吹,以此来减轻手指的疼痛。”

满嘎听到这儿就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笑出声来。

“不用你捂嘴,第二个笑话保证能让你笑出声来。”二胖子看着满嘎笑着说。

“以前我在包工队干活的时候,有一个小子睡觉时总是打呼噜,什么办法都使了,就是不行,一到晚上呼噜声就响遍全屋,后来,我就找来一管牙膏,趁那人睡的正香的时候,把整个一管牙膏全挤到那人屁股眼儿上了。”

满嘎这时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不过还是没笑出声。

二胖子继续说:“那个人过了一会坐了起来心想,咦?怎么屁股黏糊糊凉嗖嗖的呢?哎呀!不好,可能睡着时打呼噜过猛一不小心拉裤兜了。那人扯了一张纸,赶紧往厕所跑。可到了厕所,脱了裤衩儿,一擦屁股,觉得味儿不对。他把擦屁股纸拿过来看了看,再一闻?他妈的,是牙膏。”

满嘎这时已经再也忍不住了。他捂着肚子,仰着头,大笑起来。

砰——!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满嘎听到枪声,立即骑上猎马,准备下山去和父亲会和。但是,他刚才回忆昨天晚上二胖子的笑话,忘记了马的缰绳还栓在白桦树上。由于是下坡,马走了两步,又突然被栓在树杆上的缰绳拉住,满嘎就顺着马的脖颈,摔了下来,一头扎进厚厚的积雪里。他急忙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积雪,解开猎马的缰绳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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