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喜鹊

　　我家书房北窗外，有几棵高过六楼枝繁叶茂的白杨，春至夏来，不知何时，高枝上出现了三个横七竖八结构如同北京奥运场馆般的真鸟巢。每当我在书案上临帖，一抬头，就会看见出没其间的喜鹊——体型流线、羽毛光滑、黑白分明、尾巴令箭般上下摆动，活灵活现是中国篆书中的“鸟”字。或许，仓颉当年，就是在自家门口看到这样一只喜鹊，才引发灵感，造出这个字的。细瞧，喜鹊又像一支大号提斗毛笔，握在一位大象无形的书家手里，飞上飞下，左来右去，提按顿挫，笔走龙蛇，纵横捭阖，天马行空，跌宕起伏，倏忽万变，盘旋似孤藤绕树，疾落若高山坠石……让人感觉到是在创作一幅大型书法作品，为的是参加一个什么宇宙洪荒的大展吧！   　　喜鹊，鸣声嘹亮、欢快，洋溢着昂扬的活力，听起来让人精神振奋。它自古就和老百姓朝夕相伴，是家门口的亲密伙伴，古书里说它是预报喜庆的使者、家庭安全的守护神、男欢女爱的相思鸟。相沿至今，在谚语、歌谣、剪纸、刺绣、绘画、对联、诗词里，以喜鹊的题材的作品随处可见，比如两只喜鹊在一起叫喜相逢，喜鹊站在梅花枝头叫喜上眉梢，喜鹊加上三个桂圆叫喜报三元等等。至于爱情和浪漫，牛郎织女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传说，七夕良宵，是天下喜鹊齐集银河，为久别的这对相亲相爱夫妻搭桥相会的，黄瓜架下，心诚女孩还会听到天上的窃窃私语呢。又说，过了七夕，回来的喜鹊，头和背上的羽毛都是秃的，那就是激动的小两口给踩的。   　　的确，平平安安过好日子，是人们普遍的需求，对于华夏子民来说尤其殷切。翻开史书看看，战乱、苛政、灾荒、疾病、远行人不归、心仪人不能相爱……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复杂的社会、看不透的人心、放不下的牵挂、经历不完的酸甜苦辣、走不完的坎坷……这就是人生之旅。人们对未来是满怀希望的，可又忧心忡忡，在命运面前，感到力不从心，于是，只好把愿望与诉求寄寓在小小的喜鹊身上，并传承至今。   　　喜鹊的自卫意识很强，它没有尖喙利爪，却敢于挑战强者，当发现不速之客入侵领地时，就会呼亲唤友，发挥团队优势，把对手赶跑，它们团结一致，配合默契，不像公鸡那样，热衷内斗，胜利者还引颈长鸣，洋洋得意。不错，战事就发生在今春某日，听窗外鹊叫连声，我起身观望，树上有三只喜鹊，站在不同方位，头朝下望，尾巴上下翘动，像是在紧急对话，树下一辆轿车棚上，正仰卧一只嗮太阳的大肥猫。突然，一只喜鹊俯冲而下，朝猫头狠狠啄了一口立即飞起，那猫懵懵懂懂惊起，伸出爪子反击，这时第二只喜鹊已经飞下来，用双爪猛抓肥猫的背脊，抓掉一撮毛，拍拍翅膀飞走了，那猫抬起头，正遇两只喜鹊同时飞扑过来，这猫也识时务，眼见占不着便宜，一转身跳下车，不朝路上跑，立马钻到车底下，三只喜鹊叽喳叫了一阵，守候了足有十多分钟才飞走。邻居说，现在喜鹊正在巢里育雏，它们是为了保护后代安全才这样做的。即使遇到猛禽鹞鹰，它们也会迎敌而上。   　　不过，飞鸟界的斗争也是讲究谋略的，有一种叫作鹰鹃的鸟，自己从不筑巢，却会偷偷把卵产在鹊巢里，让喜鹊替它孵化、喂养，等到鹃雏有了足够力量之后，就把一个窝里的幼鹊全部咬死，独享喂养食物，一直到长大飞走为止。没有谁向喜鹊爸妈通报这个狸猫换太子的秘密，这个冤大头案也一直延续到今日。
    　　喜鹊和人的关系却很好，记得多年前在辽西农村和乡亲一起翻地时，就见过喜鹊紧跟犁杖后面，在翻开的松土里找虫子吃，它们捕食蝗虫、蝼蛄、地老虎、金龟子、蛾子等害虫，老乡对喜鹊都很爱护。现居的小区里，也有人常给喜鹊喂食，它路上遇见人，也并不惊慌飞走，而是等人走到临近，才快步躲到附近的草坪中去。喜鹊还可以当宠物饲养，小区有一位老人饲养一只喜鹊，老人在小院干活，它像一条小狗般紧跟身后，老人一挥手，他飞到树上，一呼唤又飞回来，老人说，它很听话，喜欢和人粘在一起，只是有一个毛病，爱私藏东西，它会把家里的小物件，如首饰、硬币等藏在暗处。十八世纪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创作的一部著名音乐作品就叫《偷东西的喜鹊》，可见东西方的这种鸟，都是一样的秉性。   　　我家院子里栽几棵葡萄，头一年结果时，没有鸟来吃，没损失一个粒。第二年就不行了，那葡萄由青变紫，熟一粒，被吃一粒，喜鹊先吃，麻雀后吃，啄破之后，那葡萄也就烂了，结果颗粒无收。今年套上了纸袋，纸袋挡住麻雀，却挡不住喜鹊，它嘴大力大，先把纸袋子一个个弄破，然后再吃。为了吓跑它，挂彩旗、拴铃铛，都无济于事，学习葡萄园，想买一面大网子罩上，又很难操作，弄得我很烦。可夫人却菩萨心肠，她毫不在乎地说：“它住在这个大院里，就得让它吃饭，养狗还得喂狗粮呢！由它去吧，别和自己过不去，想吃葡萄街上买去。”说是说，可她还是体谅我浇水施肥的辛苦，都喂了鸟于心不忍，于是把青葡萄剪下几嘟噜，加上冰糖煮一煮让我喝。想想她的用心，再喝点又酸又甜的果汁，心里也就平衡了。   　　喜鹊还是个善于筑巢的能工巧匠呢！它筑的窝，牢固而精巧，刮大风时经常吹倒广告牌子，却几乎没人见过鹊巢被吹落，那喜鹊窝看上去像个五风楼，实际上顶盖厚实，像蓑衣一样漏不进水，墙内壁是用泥涂过的，底部做成泥盆，再铺上柔软的细草和羽毛，门的朝向能遮风避雨，内部空间也足够用。筑巢是为了产卵育雏，时间在早春四五月，工期需要一两个月。写到这里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一家两口人过日子，男的好吃懒做，一心想找窍门发一笔意外之财，一天，他遇到一个南方生意人，悄悄告诉他，有一根神奇隐身草，就藏在附近喜鹊窝里，得到它，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发现不了。他听了心中暗喜，于是就爬上树去，把喜鹊窝一个个拆下来，藏在家中一个隐秘地方。从此，就把收藏的树枝一根一根藏在身上，每天去问妻子“你看见我没有？”妻当然说“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可有一天，妻子干活挺累，心正烦，他又去问，妻子赌气地说“没看见！”他相信妻子从来不说假话，欣喜若狂，拿着这根“隐身草”就去了钱庄，拿两张大票就走，结果，都能想象到，他被人家当场捉住，暴打了一顿，所幸没扭送到县衙门去。   　　拆喜鹊窝找隐身草不过是讲给孩子听的瞎话，可我小区杨树上的喜鹊窝确实实在在遭遇了彻底的毁灭。就在不久前，开着吊车，手持电锯的一伙人，把小区路旁十年以上的白杨都懒腰锯断，圆木和树枝拉走了。天空露出来，喜鹊窝也跟着消失了，留下一根根树桩子，让人感到很失落。   　　不知道没有窝的喜鹊会到哪里去栖息？这让我联想起也是不久前京城清理北漂和农民工的行动，寒冷的冬季，不晓得那些失去房屋的人们是不是回了老家或找到新的住处？还好，后来，蔡奇书记亲自去看望并慰问了生活服务业的劳动者，他明确地说：这座城市需要环卫、保洁、保安、物业、家政、快递、餐饮等行业人员，离开他们城市就无法运行。这种对有关民生政策作出的及时调整，让人感到温暖，也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