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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短篇小说2019-07-27 03:01九九文章网齐坤

  一
  
  齐鲁大地之上,七月本应是溽暑难消之时,但秦二世二年的初秋,全国各地漫天大雨,半月来淫雨霏霏,反常的天气昭示着天下正在动乱之中。大雨浇不灭战火,从二世元年陈涉揭竿而起开始,各地不满于秦朝统治的人民纷纷杀掉郡守,拿起武器准备推翻暴秦。
  
  此时的东阿城内,齐国大将田荣和将士们冒雨站在城楼之上,万余双眼睛瞭望者西方,一刻也不敢松懈,随时准备迎接秦军的进攻。
  
  秦将章邯的队伍就驻扎在东阿城西二十余里的地方。营区里之内,星星点点的灯光慢慢地移动着,那是一些士兵在巡逻,而四周的帐幕内,火光已经熄灭,大部分士兵已然休息了;唯有中军帐里,火光通明。
  
  只听中军帐里传来了一声号令:“把田儋带上来!”
  
  几个小卒押着一个身穿铁甲的将军。这人便是齐王室之后裔,秦王室之死敌田儋。田儋被五花大绑押解进帐里,头发凌乱地堆在头顶,脸上的血污被雨水冲刷地横纵交织,几乎看不清面部,唯有那高高扬起的下颌以及炯炯有神的双眼,显示出他不是个一般的平民。
  
  一进中军帐中,他将头扬得越发的高,傲慢地扫视了一眼整个帐幕。
  
  一位将军稳坐帐中,那人便是章邯,全身银白铁甲,腰悬乌金宝刀,满面征尘却不改威风本色,凌厉的眼神像两道寒光似的射向田儋,二人眼神一碰,田儋便即略收傲慢,转过眼去;坐在他下首有六人,一个是曾在战场上交过手的大将王离,正是他活捉了在战场上逃跑的田儋,此时见到仇人,田儋恨不得能啖其肉饮其血,于是愤恨地看着王离。而王离却像欣赏到手的猎物一样,饶有兴味地看着田儋。
  
  另外五个人,田儋并没有见过,这五人发髻蓬乱,眼神迷茫,与两员大将的威风庄严毫不相称,他们并没有穿着秦军铠甲里面的黑色长袍,而是穿着囚犯的赭色短衣。田儋暗想:“难道我竟被一帮囚犯组成的军队打败了?”
  
  不及田儋细想,章邯已经开口说话了:“田儋,你胆大妄为,效仿陈胜吴广造反,冒充齐国田氏之后,举起反旗与我大秦作对。你冒犯天威,大逆不道。本来我可杀你而绝后患;可如果你能劝说你弟弟田荣归顺本朝,我可以在赵丞相面前替你求情,保你兄弟二人性命。”
  
  田儋在临济被俘,和秦军一路走到东阿,途中受尽士兵们的折磨,脸上被柳条鞭打出了一条条血痕,脚上的战靴也被抢走,赤着脚走了几百里的路,在囚禁犯人的帐篷里,他浑身如火烧一般难受。他想要自杀,可从来没那个勇气,齐国贵胄可杀不可辱的精神,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了。而此时见到章邯,愤怒、屈辱、痛苦……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破口大骂:“章邯,你这助桀为虐的狗贼,帮着秦廷用治理你们西方戎狄的严酷法令压抑我们关东礼仪之邦!我告诉你,秦廷十二年前灭了六国,六国如今要戮力同心,推翻秦国,杀进咸阳,复我邦国。”
  
  章邯听了这话,依然稳坐帐中,轻蔑地看了一眼手下败将,冷笑一声:“哼,六国?灭六国的是我们吗?!亡国的是你们自己的贪婪。你们六国的内政,全仰仗着那些整日饮酒作乐的皇亲贵胄,那些真正有才学的将相之才,在你们自己的国土中,哪里有立足之地?而我秦人,把你们抛弃的人才都加以重用,赐以土地爵位。所以商君、张仪、范雎这些能人都来我们秦国,为我们的霸业效力。你们六国的贵族太贪婪,舍不得把高位交给他们。所以你们的内政一塌糊涂,哪里能与我们抗衡。”
  
  田儋被章邯的一番言语说的抬不起头,默默地沉思着六国破亡的原因。章邯见到田儋无话可说,于是继续紧逼:“你们的那些贪婪的贵族,见了我秦人的金银珠宝,便将国家安危置之不理,给我们土地,和我们联盟。是你们腐败懦弱的贵族害了你们的国家。我们秦人只不过是替天行道,消灭你们这些愚昧的的统治者,建立一个新的秩序。现在你们又揭竿而起,颠覆本朝,简直是痴心妄想!”
  
  田儋双目圆睁,看着不可一世的章邯,大呼道:“暴秦无道,天下苦之,我六国百姓早就不堪忍受你们的暴政,我田儋不幸殉难,仍然会有千万位义士将你们灭亡。我们已经向楚人求援,等项梁的大军一到,与我齐军合兵一处,到那时,让你也尝尝阶下囚的滋味。”
  
  田儋说毕,恢复了刚才骄傲的神色,看着章邯。章邯拍案而起:“反了!败军之将还敢口出狂言,”说罢,对帐里那五个被赦免的囚犯说,“把他给我带下去,出征之前,把他头砍下来祭祀我们死去的将士。”那五人立刻站起,向章邯一拱手:“诺!”便将田儋带出帐中。
  
  此时帐下只剩章邯和王离两人,章邯开始布置围攻东阿的战术。
  
  “王将军,拿下东阿,东方就剩下楚国一家了。这一仗我们志在必得。你长于攻城而我素喜野战。你就将你带来的五万北地精兵围攻东阿,我带着十万骊山刑徒去阻截楚军援兵。”
  
  王离听后,略觉不妥,便道:“章将军,我听闻楚地的将领与赵魏不同,项梁善智谋,项籍有勇力,刘季行仁义。这三人的军队在谋反的各家中实力最强。我怕那些没有素养的囚犯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章邯听了这话,脸上肌肉微微颤抖颤抖,对王离轻蔑地“哼”了一声,厉声道:“我章邯临危受命,从咸阳带着这些被赦免的刑徒,屠周章,杀魏豹,虏田儋。浴血奋战,未尝败绩。王将军虽未躬逢其事,一定有所耳闻。对那些农夫和小吏组成的军队,我怕他作甚!王将军那一番话岂不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你要我上奏丞相,削你三族吗?”
  
  王离一听这话,脊背一阵发凉。这话如果传到丞相赵高的耳朵里,自己势必难活姓名,包括自己的亲属朋友都难逃制裁。于是他立刻站起,扑通一下跪在章邯面前:“章将军,末将誓死为我朝尽忠,不敢违抗,刚刚那一番话过于多虑,请将军恕罪。”
  
  章邯面色稍和,走下去将王离扶起,温言道:“王将军,六国这些亡国君臣的后裔,不及他们的祖先的万分之一;而我们身上,流淌着强悍的秦人的热血,所以我们不必害怕他们。等我们功成回咸阳,加官晋爵,锦衣玉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离点头诺诺,可是他心中还是有一丝隐忧,心里想着:“你我二人即使打了胜仗,也未必能活着回去。”可这话毕竟触犯禁忌,不敢宣之于口,只能自己心里默想。
  
  王离出了中军帐幕,两个军士打着灯笼在前面照明,后面十个人排成两列保护将军安全,他慢慢地向他的帷幕里走去,眼睛不时望着南方,试图让目光穿过夜幕,看到那被称作战斗力第一的楚军……
  
  二
  
  楚军就驻扎在东阿南部八十里的地方,听闻田儋战败,项梁立刻带着侄子项羽,以及沛公刘邦,提兵五万,北救东阿。楚人自己也知道,一旦东阿失守,齐军被灭,那么楚国也势必孤掌难鸣。于是这支五万人的部队,日夜兼程北上,要在秦军攻破齐军之前与他们汇合。
  
  夜幕下,大雨中,项梁站在行辕门口不断向北眺望,心里苦思破秦之策。对于战胜秦军,他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毕竟他们只有五万装备破旧的军队,而秦军却是十五万的精锐之师。项梁暗自叹了口气,走回中军帐幕之中。
  
  刘邦和项羽早在等着他部署将要到来的大战。项梁背手低头,好似在琢磨着什么,慢慢踱进帐中,坐在帐子中间的位置上,开口说道:“我军不日就要与秦军交手,诸位心里也明白,如今敌众我寡,强弱悬殊。和他们拉开阵势打自然不敌,诸位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项羽听毕,“噌”地一下站起来,银白的铁甲上的铁片互相敲击,“叮当当”煞是好听。只见他虎目圆睁,两道浓眉高扬,直冲云霄,年轻而英俊的脸庞涨得通红,不知兴奋还是愤怒。他的呼吸很急促,胸腔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开口说道:“章邯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军士气方盛,现在背水一战,都是可用之兵。若叔父给调我两万精锐,让我偷袭他们的军营,我保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项梁素知他的侄子血气方刚,打仗全凭一时刚勇,尚需战阵历练。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接着转问刘邦:“沛公,你意下如何。”
  
  刘邦和项梁年纪相若,比项羽更加老成持重,在军中名望甚高,他穿着一身葛布长衫,微蹙的眉头下藏着一双如深水一般的眼睛,仿佛一眼看不到底。方正的脸庞肌肉有些僵硬,因为这个人的感情从来不牵涉于面部。他一掸长衫,站起身来,身材并不高大,可是低沉的嗓音给他增加不少威严:“我觉得少将军的建议太过于冒险,对付秦军这样的强敌,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项羽听刘邦批评自己的建议,心下略微不怿,看着刘邦道:“沛公既然看不起在下的意见,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智取。”
  
  刘邦冲项羽拱手道:“不敢看不起少将军,我觉得项梁老将军已经成竹在胸了,不妨先听听老将军的意思。”
  
  项羽很不服气,双手交叉在胸前,轻蔑地看着刘邦:“哼,草包一个,就会把问题甩给老将军。”
  
  刘邦并不说话,潇洒地坐回原位,看着项梁怎么说。项梁刚刚在心里的确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向他们问计,一来试试侄子又没有长进,二来表面上尊重刘邦的意思。项羽年轻,血气刚勇,没有考虑这么多,可刘邦深知项梁有其父项燕的大将风度,作战比自己在行,所以自己也就不再班门弄斧了。
  
  “我觉得齐地平原广袤,很不利于奇袭与埋伏……”说着,摊开手边的地图,指着图上的黄河,继续说道:“唯一战胜秦军的可能,就在这里。”
  
  刘邦见到项梁一下看到了要害之处,一捻胡须,点了点头。项羽也猜透了叔父的意图,说道:“老将军实在是高明。”
  
  “两位都是能征善战之人,我的意思你们都明白,照着去做就行了。”
  
  刘邦和项羽一叉手答应:“诺!”
  
  项梁布置完战术,依然眉头深蹙,盯着地图若有所思。项羽已经回身打算离帐,而刘邦站在原地,听着项梁还有什么安排。项羽出了帐篷走了几步,听到帐篷里悄无声息,又转身回到帐中,等待进一步的部署。
  
  良久,项梁长叹一口气,抬头对二人说道:“你们两个跟随我这么长时间,我们楚军一向势如破竹。可是这一次,不像以往杀郡守,举义旗那么简单,这次我们面对的,是秦朝十万的部队。而我们只有区区五万人。你们觉得这一仗胜算如何。”
  
  刘邦低下头陷入沉思,项羽急不可耐地说道:“楚军有我,何言失败?我有勇力,又晓兵法,加上我们能征善战的士卒,我大楚安能不胜?暴秦安能不亡?”
  
  项梁听完侄子自负的陈词,仰望篷顶,摇摇头,又是一声唏嘘,项羽被自己宠坏了,冲锋陷阵他可以,可是说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欠缺的实在还太多。
  
  这时候,刘邦说话了:“老将军莫叹息,我们有三胜;秦军有三败。我们替天行道,伐无道,诛暴秦,师出有名,是我胜而敌败一也;我们上下一心,士卒用命,秦军上下离心离德,是我胜而敌败二也;我军有老将军之智少将军之勇,章邯一介匹夫怎能匹敌,是我胜而敌败三也。所以只要我们依计而行,必能击败章邯。”
  
  不管刘邦心里怎么想,这番话使得项梁心下稍宽,有露出了一点微笑:“刘季果然知己知彼啊,”可是瞬间眼角的一丝光芒又黯淡了,“但愿我军能如刘季所言,战胜章邯。如果不幸失利,那么我三人只能自刭以谢我楚国列祖列宗了。”
  
  战前最忌讳谈起死亡,项梁言及此,三人同时低下了头,项羽的眼角渗出了一点泪花,毕竟他还太年轻了,而刘邦的眼里露出了阴鸷的神色,谋划着失败了之后他要何去何从。项梁怀着一腔报国热血,随时准备为国家奉献自己的生命。
  
  连绵的大雨持续了一个月还没有停歇的征兆,王离的军队一直在东阿城下围困田荣。他们并不着急进攻,想让田荣自己开城投降。
  
  章邯领着十万囚徒组成的军队,绕过东阿城,到达黄河边上,和项梁军隔河相望。这样的对峙已经小半个月了。项梁不敢贸然出兵,章邯也不急着进攻。在他眼里,河东岸的楚军已经是瓮中之鳖,随时等着一战而溃。
  
  滚滚黄河经历连月的大雨,七月间白浪滔天,河边废弃的农田,已经被河流冲垮,恶劣的天气,残酷的战争,平民的日子随之摇摆不定。等天晴了,世界安定了,不知又是谁将在这片土地上耕作。
  
  八月的雨没有七月那么激烈,黄河这几日也渐渐平息了怒火,这几日河面宽阔,水流渐趋平缓,平稳的流水声让章邯觉得该到决战的时候了。敌我实力悬殊,所以他耻于不宣而战,遂给项梁一封书信,让他们在八月十五之前自行投降,否则就一举屠灭五万楚军。
  
  到了十三日,见楚军依然是一副负隅顽抗的姿态,他下令全军在河面上铺设浮桥,两日后渡河出战。项梁那边,一接到书信,就已经开始布置作战。
  
  时间,精准而残酷,十五日如期而至。
  
  章邯一大早骑着自己的白马,站在桥头一声令下,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踩过浮桥,兵分左中右三路,一起向东南方项梁的大营进发。
  
  行至中午,大军被一位少年将军阻住了去路。只见那人身材高大,身穿亮银钢甲,头戴红缨铁盔,手中一杆白蜡银枪,双目圆睁,络腮胡如铁戟般根根倒竖,在阵前横刀立马,威风凛凛。他的身后,站着不到三万的楚军。
  
  章邯见到这么点人,心下暗喜,凭这么些人也敢和我大秦叫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向对面那将军喊道:“我章邯从不杀无名之人,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只听对面那人说道:“我是楚将项燕之孙项羽,今日来与秦军决战,为我祖上报仇雪耻。”
  
  章邯见到名震四海的项羽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遂起了骄敌之心:“黄口小儿,老子不欺负你,叫你的长辈来和老子作战。”他身后的秦军听后,暴发出一阵大笑。
  
  项羽见他竟如此折辱自己,立刻怒不可遏,将手中的枪高高扬起,随后楚军大旗一挥,三万将士一起向前奔跑,准备与秦军一较高下。
  
  章邯见楚军竟有如此勇气来和自己十万兵马较量,旗帜一挥,两翼折向中间,成三面包抄之势。
  
  秦人,这是灭了楚人国家,屠戮楚人妻女,囚禁楚人自由的豺狼。今天,楚人怀着满腔的怨恨与怒火,面对着这支“虎狼之师”,他们必须比老虎更凶猛,比恶狼更狡诈,才能让这些嗜战如命的秦人尝到战争的痛苦!
  
  项羽比普通的士兵更勇猛,胸中也更仇恨秦人,一来是他天生神力,二来王翦杀了他的太父项燕。怀着国仇家恨,以项羽为首的楚国将士,向着秦人发起攻击。
  
  项羽在阵中左冲右突,挥舞着那根蜡银枪,秦朝的士兵根本不能近他三尺之内。
  
  可是只有他才拥有上天的眷顾,从小就有力能扛鼎的神力。可是别的楚国将士,在秦军的屠刀之下,许多人命丧黄泉。
  
  项羽冲杀了一阵,感到聚集在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回头看时,楚军的旗帜已经倒了,队伍被秦军分割得不成阵势,他身边的八骑虎威骑士,也只剩下五个了。难道今日他真的也要为国捐躯吗?援军为什么迟迟不到?
  
  章邯见到楚军如此狼狈,安然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场血腥屠戮的表演,心中幻想着着回咸阳上奏军功之后自己的骄傲与光荣。秦人在马背上得天下,如今又要在马背上治天下。秦朝将自己的辉煌压在百姓的苦难之下,这是秦朝立国的美好愿望,却是千万人民背负的深重苦难。
  
  正当章邯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之时,左右两翼突然间如雪崩一般在溃逃。
  
  项梁带着两万人马全力冲击秦军左翼,而在右翼故布疑兵,几千人在远处摇旗呐喊,却并不真正进攻。这些骊山刑徒在章邯的带领下与周章、田儋等匹夫作战,从来不曾见过有人用计谋。于是左翼在两万人奇袭中乱了阵脚,右翼看着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登时也是方寸大乱,丢盔弃甲准备撤退。
  
  章邯明知是计,命人挥舞旗子重新列阵;猛烈击鼓让将士们前进。可是这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秦军,而只是一帮临时拼凑起来的囚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从来没有经历过失败。兵败如山倒,就连章邯带领的中路将士,看到两翼大乱,也开始不知所措。
  
  项羽见到援兵已至,计谋奏效,顿时又提起了精神。带着剩下五名骁勇的骑士,直取章邯。他弯弓搭箭,听得“嗖嗖”几声,箭无虚发,射倒了章邯的护卫亲兵。眼见快到章邯身边,章邯一声虎吼,拔出腰间的乌金宝刀,催马上前,与项羽缠斗在一起。
  
  秦人自古与西戎斗争不休,所以造就了秦人能征善战的铁血性格。章邯自小长在秦地,深谙骑射之法,他的勇猛比之项羽无有不及。此时两位强者刀枪上的对话,一个因为不想失败而愈发勇敢,一个因为满腔怒火而更加凶悍。两人每一招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战场之上,楚军反败为胜,四万多人反而将十万大军肢解得不成阵势。秦军煞时没有了往日严整的阵法,士兵们都抱头鼠窜,开始逃跑,任凭军官杀掉不少逃兵,可是逃跑的人只见多,不见少。
  
  项梁在乱军中又扛起了楚国的大旗,为楚军指明了方向,楚军虽然也是乌合之众,可是项氏叔侄不断训练新兵,让这些农民变成了一支听指挥的队伍。秦军人虽多,可战斗力不及这五万初具规模楚军。于是秦军开始大规模溃逃,楚军也不追逃亡的士兵,任由他们逃回军营。
  
  章邯正与项羽激战正酣,章邯举刀照着项羽头顶砍落,项羽并不回架,挺枪径直朝章邯面门刺去。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可是枪长刀短,项羽可谓后发先至,而章邯此时也已经不来及招架了。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章邯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和章邯一起出征的长史董翳,一直关注着二人的决战。一个文官无法上前插手,只能立在一旁观看,自己扣上羽箭,随时准备援助这位朝廷仅能倚仗的大将。当项羽刺向章邯面门之时,董翳看准时机也是一箭射向项羽头顶。
  
  项羽身边的护卫看着章邯已经快毙命了,也放松了警惕,哪里想到这位孱弱的文官也能像武将一样放一记精准如斯的冷箭。他不知道,秦人无论是文臣武将,骑射都是他们的必修课。护卫看到这一箭,想要救助,已然不及。只得高呼:“少将军小心。”
  
  项羽听到这一声呼叫,感觉凉风袭面,下意识地回枪拨落了这一箭。虽然没有受伤,也将他惊得一身冷汗。
  
  章邯侥幸逃生,凭着武将的本能,扫视一眼前方战场,秦军大半已经溃退,楚军逐渐开始打扫战场。章邯见状,心灰意冷,自己的骄傲终于害了自己,也坑害了秦军的千万将士的姓名。于是他虚晃一刀,抽身拨马,转身就逃。
  
  项羽本要追击,可是被章邯的亲兵阻住了去路。他料想在敌方阵营再待一会便要吃亏,于是也只好回身去料理战场上一部分依然顽强抵抗的秦军。
  
  章邯带着从战场上逃跑的几万士兵,仓皇地向军营撤去。刚刚过河,还没到营门口,远远地便看见旗子竟然已经是楚国的军旗,守军竟也是楚人服色!瞬间心凉了半截。不但输了战争,还丢了行辕,这下自己的罪过可太大了。可此时已经不及他细想,他的左右亲随就劝他:“将军,大营是回不去了,我们带着这几万人去东阿城下投奔王将军吧。”
  
  逃跑的路上,寒风和雨点已经逐渐让他恢复了大将的冷静,仔细思忖下来应该何去何从。王离带领的秦国正规军,已经开始攻城,如果此时王离军得知自己失败,军心涣散,那么东阿势必是拿不下来了。自己的所有努力也将付诸流水。所以他只能逃向别的据点。于是他转身对士卒说:“不去东阿,南下濮阳。”
  
  清理完了战场,项羽正准备集合队伍收兵回营,可是项梁对他一笑,道:“贤侄,我们不回寨子了,直接去章邯的军营。”
  
  项羽听了这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叔叔,兵书上说‘穷寇莫追’啊,再说我们的士兵刚打完一仗……”
  
  “哈哈,跟我走就是了,保管你意想不到。”
  
  于是两人带着四万人的队伍,以及投降的俘虏,渡过黄河,到了章邯的军营之下。
  
  项羽见到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这……叔叔你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军营拿下来的?”
  
  还不及项梁开口,刘邦早已迎出军营之外:“少将军,你还年轻,要多向老将军学习啊。本来我要和老将军冲击秦军左翼,可老将军看到章邯军队几乎悉数而出,料定章邯太过于轻敌,军营里一定只留少量守军把守,于是调给我五千人马,命我奇袭章邯军营。果然不出老将军所料,他留了一座空营,只有几个老弱在这里巡逻,我就带着人马把他的老窝给他端了。老将军用兵如神,神鬼莫测,在下佩服不已啊!”
  
  年轻的项羽听罢只有咋舌的份了,不断称赞项梁料事如神。项梁仰天长啸,对项羽道:“你太父项燕临终时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叔侄现在替天行道,诛灭暴秦,一定要为楚国雪耻!”又转头问刘邦,“沛公,章邯带人往哪走了?”
  
  “他们没有往北去,而是沿着黄河一路南走,应该是打算去濮阳了。”
  
  项梁沉思了一会,举起大将军令旗,下令道:“刘季项籍听令!”
  
  二人立即下马,单膝跪地,叉起双手,一齐答道:“末将在!”
  
  “命你二人带着秦军一万俘虏以及五千精锐,北救东阿,我带着其余人马去濮阳追击章邯。”
  
  “得令!”
  #p#副标题#e#
  三
  
  章邯沿着黄河,一路南下,一面收编逃跑的散兵游勇,一面命董翳回咸阳请求援兵。章邯且战且走,人马疲于奔命;将士军心涣散。不少从行伍中拔擢的的小军官带着自己的亲信逃亡深山,也有一些兵卒私自逃走。章邯对这些人也是无可奈何,任由他们逃走。
  
  可是心里在想:“等援军一到,我必手刃项氏叔侄,以雪东阿之败的耻辱!”
  
  撤退时章邯手里还有四万人,待到到了濮阳城下,他只剩下两万不到的队伍了。就这样,一队人马仓皇地逃到了濮阳。项梁的队伍因为冒雨追击秦军,也搞得人困马乏,不少战士得了伤寒,项梁自己也染上了疾病。于是项梁只得折向东,转向濮阳城南面一百里的定陶城中,等到战士养好了伤,再去一举殄灭章邯部队。
  
  章邯见到追兵散去,暗自松了一口气,立马派人修建堑壕,引黄河水进入壕沟中拱卫城池。一方面焦急地等待着援兵。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一旦项梁来攻,士兵的士气根本不足以抵挡楚军的攻击,说不定还没等楚军到来,自己的项上人头都会被叛徒割下来去楚国邀功请赏。
  
  不一日,士兵报告从城东来了一批秦军。章邯激动地开城门迎接。可是来的不是援军,而是败军。
  
  章邯从旗帜上就认出来的人是王离的队伍,士兵们都垂头丧气,领头的王离也是心不在焉地骑在马背上,好像在逃避几天前的失败。细雨蒙蒙之中,濮阳城迎来了一月内第二支失败的秦军。
  
  无奈的章邯将王离的军队在城中安排好,将王离接进了他在城中的行辕,设宴迎接这位秦国名将王翦的后裔。
  
  席间两人都默然不语,看着简陋的酒水饭菜,没人有心情动一动筷子举一下酒杯。
  
  “王将军,我已经向咸阳派出官员请求援兵了,算来也快到了,等我们秦人的精锐一到,你我二人仍然有机会干掉项氏,屠灭齐楚两国。”
  
  “大将军,不是我不信任军队的战斗力,我只是不信任赵丞相!”说着,王离喝了一口秦地出产的烈酒,随即将酒杯狠狠地掼在地下。
  
  章邯见状,登时慌了,立刻斥退左右,将门关好,说道:“王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赵丞相的耳目遍布全国,搞不好你我的下场也会像蒙恬蒙毅兄弟一样身首异处啊。”
  
  “自从始皇帝殁后,赵高屠戮蒙氏兄弟,诛杀皇长子扶苏还有别的皇子、公主,听说最近又杀了李斯丞相,少了一个人掣肘,他现在在咸阳宫里独断擅权,搞得国将不国。庙堂之上的近臣尚且唯唯诺诺,你我二人半年来将兵在外,安能得到他的信任?!”
  
  章邯背过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唉,我大秦能兼并六国一统天下,靠的不就是严刑苛法,让上下同心,将士听命吗?王将军你们一家三代名将,你心里比我清楚,我朝立国之本在于法治。可现在天下归一,如果苛法不除,民心则不安。可是你我在外带兵,这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我们只能听从朝廷的安排,诛灭反贼。至于回去我们会被怎样处分,那也是皇上说了算。自古‘刑不上大夫’,我相信朝廷会给我们一个公道。至少现在,赵高不敢杀我们。”
  
  “除去你我二人,我朝再也没有能征善战的名将了。如果我们功成回咸阳,我定要率军杀进咸阳,宰了赵高这个老匹夫!”说着拔出腰间的宝剑,斩断了面前的桌子,怒喝道,“阉竖不除,祖宗的基业必将不保!”
  
  四
  
  定陶城里,项梁的军队已经驻扎了十余日了。连着下了三个月的雨,终于渐渐停了。偶尔天上还飘着蒙蒙的细雨,已经不似七八月间那样的倾盆大雨了。
  
  项梁的士卒们已经修养得差不多了,于是主帅决定速战速决,拿下濮阳。项羽刘邦二人解了东阿之围,一路向西,高歌猛进,直打到洛阳,杀了三川郡守丞相李斯的儿子李由。项梁的行辕里,最近捷报频传,他非常高兴。一年多的起义终于初见成效了。于是他决定在出征前一晚犒劳军士。
  
  他自己带着亲兵在定陶城内大肆劫掠,将平民们所剩无几的存粮和金银全都抢过来。粮食用来给将士们做饭,而财货,给将士们分了一点,大部分都收在自己的名下,派人送往盱眙城中。就这样,被平民拥护的起义军,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土匪!
  
  出征前一晚,项梁手下的将士个个喝的烂醉如泥。在军营里,有的将士倒头便睡,有的军官纵兵劫掠民舍,那一晚,搞得定陶城中鸡飞狗跳,民怨冲天。
  
  第二日出征,项梁还微带醉意。誓师讲话的时候,台上的主帅,下面的军士,一个个东倒西歪。这支队伍,哪里还有刚刚起义时那威风凛凛的军威,哪里还有百年前楚军纪律严明的军纪?现在,他们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
  
  五
  
  濮阳城里,章、王两位将军坐卧不安,不知到底是在等着来自西面的援军,还是来自南面的敌军。这几日章邯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白天,要去队伍里激励士卒,在城头瞭望敌军或者援军来了没有;到了晚上,又要不断向各地写文书,向附近的郡县求援。可是已经等了半月,敌军与援军都没有动静。
  
  九月已经过了一半了,马上就要到二世三年了(注:秦历以十月为岁首)。半年过去了,战火不但没有平息,反倒越烧越旺,秦朝大半疆域,都落入了起义军的手里。章邯现在无暇去考虑赵高和秦二世在玩什么把戏,他只知道现在守城要紧。而城池能否守住,全在援军能否及时赶到。
  
  就在这样的煎熬中,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半个月。
  
  一日,章、王二人正在城头向西瞭望,王离近乎绝望地问章邯:“将军,你看援军还有希望来吗?”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项梁晚些到来。现在军中已经有流言,说要取我二人人头向项梁投降赔罪。我杀了几个散布流言的人,可是却依然止不住士兵的低落情绪。如果敌人来攻,你我只能以身殉国了。”
  
  “刑徒确实靠不住,可惜我那支五万训练有素的精兵,现在只剩一万了,否则凭着他们的战斗力,我们还是可以与楚军一战的。”
  
  “你继续在这盯着,援军来了立刻想我报告,我去城下各处驻地看看。”
  
  王离已经不想答一声“诺”了,因为类似的对话天天都有,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深罢了。
  
  章邯走下城楼,一个士兵正急匆匆地冲向城楼。他没看到正往下走的章邯,和他撞了个满怀。
  
  章邯本来心下就烦躁,又遇到一个士兵的冲撞,登时将一肚子火全撒向了那个士兵:“这么着急干嘛!是去取我和王将军的首级吗?!告诉你们这些叛徒,老子为秦朝浴血奋战,立功无数,不惧怕你们这些小人的祸害!来人,把他拖到闹市,斩首示众!”
  
  他后面的亲随答道“诺”,眼看就要将这名士兵拖走。
  
  只见那士兵立刻慌忙跪下赔罪,磕头如捣蒜:“章将军恕罪,章将军息怒,小人有情况向将军汇报。”
  
  章邯听到有情况,拦住亲随,连忙扶起那名士兵道:“有什么事,快说。”
  
  那士兵刚刚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兀自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说道:“南……南面发现了敌军动向……项梁率军前来攻城,预计两日后就抵达濮阳城下。”
  
  章邯如遭雷劈一般,险些从楼梯上翻了下去,幸好亲随从旁扶住了他,才让他在城楼上站稳。
  
  章邯瞪大了双眼,隔了好一会,像一匹发疯的狼一样怒吼道:“哼,你定是项梁派来的奸细,来我军动摇军心。”
  
  那士兵又跪下来,磕头比刚才更响了:“将军,我跟随您忠心耿耿,对我大秦绝无二心,望将军明察啊。”
  
  “好,那就不杀你头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哼,改判闹市分尸,以警戒全军,稳定军心。”
  
  那士兵哪里经得住章邯这样惊吓,连忙辩解道:“将军,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小人被王将军派出去侦查敌军动向,发现敌军出发,就立刻快马来报。将军,我们这一次,可真的输不起了啊!”
  
  王离听到章邯的怒吼,赶忙走下来看看情况,见到自己的亲兵被章邯斥骂,赶快走上前看看怎么回事:“章将军,这是末将手下的亲随,前几日派出去侦查敌军。不知哪里冒犯了将军虎威,还请将军恕罪。”
  
  章邯听了王离的解释,渐渐平复下来,细想刚才这位士兵报告的情况,略一思索,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找回了大将之风:“王将军,如果情报属实,那么项梁的军队三天后就到濮阳城下了。”
  
  王离听罢,闲得很轻松,仰天大笑:“哈哈,章将军,如果末将没看错,那么我朝援军,一个时辰以后也就到达濮阳城下了,看样子这次的支援,有十万之众啊。”
  
  章邯接连被王离手下和他本人搞懵了,这冰火两重天的打击,任谁也受不了。章邯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情况属实?!”
  
  “章将军,你自己上城楼一看便知。”
  
  在章、王二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十万援军终于从咸阳一路开来。这支军队,是秦王朝最后赖以仰仗的主力。配备着秦军中最锋利的枪戟,射程最远的弓弩。有了这支部队,秦军一下军威大振,以前垂头丧气的士兵又打起精神,站在城楼之上,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了。
  
  三天之后,项梁的军队也到了濮阳城下,在城南三十里处扎营。
  
  他仿效章邯在东阿羞辱他的方式,给秦军一封书信,约好二世三年十月初一,楚军攻城。当晚不开城投降,让章邯王离二人死无全尸!
  
  当晚,两人接到战书。看完书信,章邯表情凝重,与王离商议破楚方案。
  
  计议已定,当即让人集合队伍,整装待战。准备战前誓师。
  
  不到半个时辰,十多万大军在城中集结完毕,章邯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秦朝最后的希望,拔出了腰间的乌金宝刀,高高地举在头顶:“秦人的勇士们,我们曾几何时,是被中原诸侯看不起的蛮夷小国,诸侯会盟,鲜有我秦人的身影。可是,我大秦先君励精图治,为秦人的颜面,为秦人的功业一直在不懈奋斗。想我穆公,开西戎千里之地;孝公,信用商君,厉行变法;始皇帝,奋六世余烈,吞并诸侯,一匡天下。”说罢,一挥宝刀,直指城外,“如今,六国余孽又与我大秦作对。今天,我要率领着你们,继我们祖先的功业,扫平这些流寇。我们要让他们带着失败的耻辱,在死亡的世界里,跪在大秦的列祖列宗之前,告诉我们的先祖们,他们和他们的祖先同样不争气!今晚我们不吃饭了,明早用楚贼的锅灶,吃一顿早饭!”
  
  章邯的一番慷慨陈词之后,王离开始布置夜袭的细节。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从东南西三个大门出城,准备教训那些不可一世的楚人……
  
  六
  
  章邯率领着中路士兵,静悄悄地向项梁的大营一路进发。每个人嘴里衔着一枚铜板,不准任何人出声。秦朝军队向来最重纪律,尤其是这支护卫京师的精锐部队。寂静的夜里,三万人行军,连脚步声都没有一点。他们不穿铁甲,只是一习黑色长袍。秦人崇尚黑色,能穿上一身黑军装或者黑色官袍,是秦人毕生的骄傲。
  
  雨虽然已经停了,可是浓云依然在天空中逡巡着,遮住了月亮和星光。漆黑的夜里,只有几只寒鸦在啼哭着,偶尔几只鸟雀扇动着翅膀,从林间飞向天际。传说楚国有一只鸟儿,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现在用来形容秦军,一点也不为过。
  
  这支队伍行到中夜,看到了楚军的大营。章邯敏捷地爬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看着楚军的动静,没有哨兵,也没有巡逻兵。难道是楚人故布疑阵引君入瓮?
  
  上一次的失败已经让章邯谨慎了不少,在一团如墨的夜色之下,章邯犹豫了。命令士兵全体卧倒,听听四周的动静。
  
  夜依然这么寂静,远处村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初冬寒风呼啸,如针砭一般侵蚀着将士的身体。章邯忖度四面阵型已经布好,就等他一声令下,中军举火为号,三面涌入营中,击破项梁了。可是项梁现在究竟在弄什么玄虚,军营里一点灯火也没有,难不成这是钓鱼的香饵,等着秦军咬钩?
  
  如果楚军在两翼埋伏,那么应该会被秦军发觉,会有一场交战,那么就能听到金铁相碰之声。可是四周一点动静,大战前的寂静,着实让人脊背发凉。
  
  章邯一咬牙,想着不能无功而返,心中默念:“成者王侯败者贼,我朝列祖列宗佑我吉人天相吧。”
  
  于是他从地上缓缓站起,抽出宝刀向前一挥,前面的士兵看得真切,立刻向前冲去;于是三万人前赴后继,冲向楚军营帐。
  
  章邯命亲兵拿出火炬燧石,点亮了火把,浓重的夜色里,一点火光瞬间点燃了秦军的攻势,十万人马立刻杀向楚军,迎接他们未知的命运。
  
  楚军无知无觉,项梁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在东阿歼灭了秦军所有主力,越发骄傲。这几晚行军不设岗哨,禁止巡逻,让士兵养足精神攻城。可是他太大意了,不知道始皇还未自己的后人留了一招“杀手锏”,等他知道,已经太晚了。
  
  秦军进入营帐,一杀一个准。秦人代替楚军点燃了帐篷里的烛光。很多人还没有看清是谁,就已经命丧黄泉了。项梁听到营区里一片混乱,趿拉着战靴出中军帐看看到底怎么了。之间营帐四面八方都被身穿黑衣的秦军精锐包围。
  
  他立刻走进帐里穿好铁甲,拿起武器,叫醒他的亲兵和他一起撤退。可是他觉醒的太晚了。章邯拿着乌金大刀,威风八面地站在帐前,此时楚军几乎被屠戮殆尽了。少部分从南边逃走的士卒,章邯早已在楚军归路布置了伏兵。等待他们的,将是秦国骑兵的长矛和砍刀。
  
  项梁惊讶地看着章邯,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几乎被章邯那寒如刀剑的目光刺透了。项梁像一只被捕的猎物,一脸惶恐看着章邯。
  
  “项梁老儿,东阿一战,我太轻视你了,所以才被你打败。可是今天,你已经沦为我秦人的阶下囚。我念你是项燕将军的后裔,给你个体面的死法。拿起你的武器,和我在刀枪上一决高下,你赢我,我放你走,你输了,把你的首级留下!出来吧!”说完,回身准备出去。
  
  项梁万万料不到自己被手下败将突袭成功,而自己从一个大将,瞬间变成了囚犯。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顿时愤怒、羞辱、悔恨涌上心头。他挺枪刺向背对着他的章邯,章邯听到深厚冷风瑟瑟,金刃劈空,立刻回身闪避,左手抓住枪杆,同时右手乌金刀沿着枪杆划去。如果项梁抛下长枪,本可保住一双手,可项梁不舍得扔下父亲项燕仅剩的遗物,加上情绪失控,使他紧紧地握住这杆长枪。
  
  章邯宝刀到处,鲜血溅满了整个营帐,项梁大喝一声,双手仍然紧紧握住那杆枪,一起落在了地上。
  
  章邯虎目圆睁,在周围将士火光的映衬下,和着鲜血的脸庞显得格外恐怖:“我给了你体面的机会,你自己不体面!”
  
  说着长啸一声,照着项梁的头颅就是一刀。项梁如同他父亲项燕临死前一样,高声地呼喊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随即,手起刀落,伴着一声长啸,一声呼喊,楚国又一员猛将,成为了秦人的刀下之鬼。
  
  章邯割下了项梁的头颅,沉稳地走出了中军营帐,高高地举着那本来傲慢的头颅,向秦国的将士们展示着久违的荣耀。
  
  尾声
  
  二世三年十月初一,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好久不见的太阳从东方穿透乌云,缓缓升起。日出东方,让章邯和将士们看到了希望的光芒。章邯回头眺望西方,依然是一片漆黑。光明,似乎还没有照到咸阳城里。章邯对着西方默想:“先祖们,我章邯没有愧对你们啊。”
  
  王离同样看着西方,他的心里在想:“西方的黑暗,真的需要东方的光明去照亮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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