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会告诉我，你听得到
立夏，花还没有开。
树根下有个很大的蚂蚁洞，洞里住着一只大蚂蚁和一群小蚂蚁。傻子的口水掉了下来，淹成一个圈圈。打转、打转…
“傻子，傻子…”傻子妈妈叫傻子回去吃饭的时候子正在把口袋里前一天晚上偷偷留下的米粒放在蚂蚁洞口，这样小蚂蚁们就不用那么辛苦地长途跋涉，搬运食物。
傻子答应了一声，也就只是答应。傻子妈妈看见傻子趴在树根前，乱搅烂泥，便走上前熟练地拉起他的右胳膊，“乖，回家吃饭了。”傻子的脚粘着地，磨蹭着土平行移动。傻子妈妈拉得有些费力。
“你哥带了条小鱼回来。”
“真的？”傻子软掉的身子骨一下子像被充气了似的立起来，八字步向前跳着。妈妈跟不上他的步伐，傻子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要去理会被甩在身后的人。一片土坡，拉长的距离。
门被撞开，打了两三个摇摆。“鱼呢？鱼呢？”傻子急切地寻觅着，在自己家里像只没头的苍蝇。又冲出屋子在院子里搜寻了一边。“骗人！”傻子坐在门槛上，从屋内望到屋外，然后赌气地噘着嘴巴，朝天翻着白眼，“我今天就不吃饭了，就不吃。”
老半天，傻子妈妈才回来。看来，由速度造成的断层，只得由时间来弥合了。
“干嘛呢，傻子，饭在桌子上。”
“不吃。”傻子还堵在门口那。
傻子妈妈绕过去，进里屋招呼傻子奶奶吃饭。
傻子一看急了，“鱼——”声音拉得老长，而且音调逐渐升高。
“什么雨？”傻子妈妈没听明白。
“我哥给我带回来的小鱼，在哪？”傻子把“小鱼”和“在哪”两个词故意说的很重的音。
“井边。”傻子妈妈才明白过来，叹了口气。
傻子飞奔到井旁，看见了破旧的盆状容器里悠悠地漾着条巴掌大的小鱼。…
傻子呼哧呼哧地跑着，没有节奏地喘着气。口水顺着嘴角一径留着，有时落在盆里，有时落在土里。
那是他跑过很多次的路，他很熟悉。他抬头迎着风，在视野里期待篱笆内的小屋。当他觉察到快要到的时候，一个踉跄，摔倒了。傻子爬起来，又趴了下去。“小鱼，小鱼，小鱼…”泥土、口水，混着杂草的味道。傻子拼命地找，绕着他所在的点，一圈、再一圈、更大的一圈。他试图把那些该死的挡住视线的杂草拔掉，拔不动的他就揪。急了他就用踩的，踩踩踩！然后他在那小片被踩得惨不忍睹的草地上瘫坐着哭了。
小鱼，我把你丢了，我把你丢了。我找不到你，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去了哪里？你快回来啊，快回来啊……
傻子抱着破了的盆，一边抽泣一边呼唤：小鱼，你在哪，你答应一声啊，答应一声啊……傻子抱着破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有些累了。
当他突然间发现它不在的时候，其实，它已经离开很久了。
晚间的风，吹得有些凉。傻子哆嗦了一下，醒了。天有些黑了，他忽然间害怕了起来。提着个破盆，一个劲地往回跑，听到怪的声音就跑得更快。也许他曾路过那条小鱼，可是当时的他，心里头只有黑夜给他的恐惧感。他只想回家，他需要看到微弱的灯光，他需要一丝温暖和一丝安全感。他一路跑着，没有念起那条小鱼。
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刻想起，也是有些埋怨，为了找它，误了回去的时间。
傻子把破盆从自个屋子的窗户那扔进去，他怕妈妈看见破盆问他小鱼的事情。他还不想让人知道他丢了小鱼。他回来的时候，妈妈在收拾碗筷，问他去哪了。他应了声，钻进自己的屋子，然后把所有的灯都开亮。他觉得还不够亮，又点了根蜡烛。这时他感觉到很好。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他盯着蜡烛，看它慢慢燃着。燃尽之后，他又点了一根。就这样，他点到第三根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无聊了。他看见了刚刚从窗户扔进来的破盆，他想起了白天丢了的小鱼，他还没有找回来。他开始想它了。很想很想。
他敲着妈妈屋子的门，他喊着：“我把小鱼丢了，你帮我去找它，帮我去找它。”音量越来越高。
妈妈似乎习惯了傻子这种半夜的举动，附和着说：“好了，好了，明天就会回来的。”
傻子急了，“不行，今天就去找，我把它丢了，我找不到它。它没有水，它会渴，会渴。”
傻子妈妈开了门：“乖，先去睡觉，妈妈明天去找，啊。”傻子执拗地拉着妈妈往门口走。
傻子爸爸火大了，在里屋吼着：“又找小鱼，小鱼都死两年了。”
傻子妈妈制止住傻子爸爸，“你少说两句。”转又安慰傻子，“好，你去睡觉，妈妈帮你去找啊。”
“没死，没死！小鱼没死！”傻子也不知道在力图说服谁，他想不到那么多。他就一直默念着，没死，没死…
傻子看见妈妈开门出去找小鱼，听话地不闹了，回自个屋子。他不知道妈妈出去绕着自家屋子绕了一圈就回来了。他躺在床上等啊等啊等啊，突然拿起破盆，从窗户跳了出去……
“小鱼，你能不能听到，能不能听到？”
“听到…听到…到…”
傻子冲着山那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一直不停。脚下的芳草地承载着太多关于他们的曾经。夜的凉风吹过，傻子笑了。
绿色的大圆盘，白色的荷花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