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孤旅

　　我正在酒馆和朋友喝着酒，外面下着毛毛雨，迷迷茫茫的。
　　
　　我刚要举杯，突然，窗外走过一个人影去，太像我多年前的一个朋友了，可是他早死了！我跑出去喊他，他好象听见了，回了一下头。又往前走，这时天打了一个炸雷，一道闪电，他刚好又在回头，我看见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头顶着一盏小油灯，闪着微弱的黄光，他对我笑了一下，我看见他的牙白得发着暗青的光。
　　
　　天又暗了下来，远远的，只能看到他头上的油灯亮光，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我在后面追他，总是追不上。脚下一片泥泞，跟着那盏油灯，我觉得他就像在前面引导我。前面已经没有人家了，可他还在往前走。我再喊他，好像听不见了。
　　
　　已经没有路了，可那灯光还在往前飘走。我觉得钻进荒草地里去了，草比我都高。他好像知道我走得慢，灯光停在了前面。
　　
　　我赶紧撵几步，眼看就到跟前了，他却又往前走。我一急摔了一交，顺手捡了一根棍子拄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雨停了，前面的小油灯也停了。
　　
　　月亮出来了，我来到朋友面前，问他：“你咋不等我呢？”他阴冷地回答：“你在那里大吃大喝，山珍海味的，我和你老爹老妈啥吃的都没有！你看看这村里，哪家都有吃有喝，去看看那俩老鬼吧！”
　　
　　我觉得奇怪，这朋友以前挺有礼貌的，见我父母不笑不说话，总是叔长婶短的，今天咋叫老鬼了？我再一看眼前，真有一大片房子，有100多座呢。可这些房子和街里的不一样，房子是圆形的，像一个超大的埚，倒扣在地上，门很小，人好像进不去。每家房前都立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房主人的姓名，年龄，从哪里搬来的，房子是谁建的，哪年建的，写得清清楚楚的。
　　
　　而且，每个牌子下面，都有一个台子，都点着一盏小油灯，都有一个香炉碗儿，都点着三根香，那香气怪怪的味道。台子上还摆着五个馒头，每个馒头上都点着大红点儿，一只鸡一条鱼，一碗粉条儿，一碟白菜，每样吃的都点着大红点儿。我那朋友说：“别看了，到你家去吧！”
　　
　　我跟着他往前走，远远的我看见了，我去年给父母建的房子了。俩大牌子很气排，可台子上真的啥没有，我有些心虚，怕见父母。可父母出来了，看见我，很高兴的样子。我就笑，不敢知声。父亲说：“把我腿给我吧！到家了，我得用它走路”。我诧异万分，哪有腿？父亲说：“那不在你手里吗？”我低头一看，我柱得棍子，原来是父亲的腿骨。我赶紧把腿还给父亲。父亲接过腿骨，往腿那一安就上去了。然后说：“怕你走不到这儿，帮你一下”。
　　
　　他的声音也是阴冷阴冷的。我听得头皮发麻。母亲说话了：“你再忙，也得给我们整吃的呀？平时没功夫也就算了，那过节过年总该记着吧？你看看人家，全有人管，就咱家没人管，你那朋友家里没人了，一直在咱家，帮着干着干那的，也跟着我们挨饿，你也好意思！是我让他去找你的，你别怨他！”
　　
　　我打了个冷颤，赶紧陪不是，说马上去办，而且要好好办。父母听后，让我回去，我说我想进屋看看，父母不让。说你现在还不能进来，你现在进来就出不去了，到时侯了，自然要进来的。而且这屋里，阴暗潮湿，阴气太重，别伤着你。记着把事办了就行了！你上你朋友那去看看吧！说完他们就回家了，我看见他们，变成一缕烟气，轻飘飘地飘进了那个小门不见了。我朋友对我说：“到我家看看吧！”我跟着他走，不远就到了。一个很小的房子，房牌子也很小很旧了。他说：“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弟，这房子还是一个远亲给建的”，我细看那牌子，果然没写什么，建房人那写着一个名字，是我小学的数学老师，果然是他的表叔叔的名字
　　
　　我记得他表叔前两年也去世了！他说是，就住那一家，他往后面指了指。我看见一处很新的大房子，房两边还有几大把纸做的花，但都被风吹雨打得快烂了！远远的，我看见老师在搽香炉碗儿。我过去跟他打招乎，他问：“你咋来了，你不到时侯呀？”我把事跟他说了一遍。他说可不是咋的，你家很长时间没人管了，前两天我还给他们一些吃的呢！老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不能忘了爹妈呀，孝敬老人，啥时侯都不能忘了！”我很惭愧，哭了。老师说：“这里不行哭，我们都没有眼泪，生前都哭没了。死了啥都没有了。你办些吃的来，我们也吃不着，只能闻闻味儿也就算吃了。你没看家家饭桌上，那些吃的都没动过？”
　　
　　我一想刚才看见的那些桌子，那些吃的，是都没动过。我朋友这时叫我，我一看又来俩人。我都认识。一个是我初中同学，他17岁那年过江淹死了，另一个也是我同学，高中的，他2005年得脑梗死了。我和他们都很好，听说我到这村里来了，想来看看我。他们的脸都白得吓人，说话的声音都阴冷渗人！他们跟我开玩笑：“你呀，还活啥劲！天天受苦受累的，还净烦心事儿，早点来吧，这好，没烦没恼没愁事儿！”我说：“行，这不来了吗！”唠一会他们说打会嘛将，说着，我朋友化成烟进了他家小房，不一会拿出一副麻将来，我一看是纸糊的，我们四个就坐他家小台子上开打。
　　
　　他们的手上没有一点肉，全是骨头。我碰到他们的手，感到凉嗖嗖的。他们的钱都是圆形的，中间有个方孔。我赢了不少钱，大概几千万元，他们的钱很多很多。
　　
　　玩累了，天快亮了，他们让我回去。我把钱还给他们，不要。说有的是钱！他们找个袋子，把我赢得钱装好，让我拿回家！我推辞不下只好拿了。我去跟父母老师告别，他们让我快走。说再不走就回不去了。
　　
　　我赶紧往回走，回头看一眼那座村子。每家房前的灯光很暗很暗了，月亮没了。天色白了。我看见远处，有电灯和路灯的光，顺着灯光，急急忙忙往回走。
　　
　　天终于亮了。我回到了城里，觉得脸上一阵冰凉，听见有人大声叫我：“快醒醒，快醒醒！”我睁开眼，看见和我喝酒的朋友们，把我围在中间，一个个吓得要死。看我醒了，他们骂我：“你***咋地了，喝喝酒就过去了，嘴里直嘟囔，喝多了跟谁打麻将了？你哪个同学淹死了，又哪个同学得脑梗了？还非得让我们去买纸钱，说打麻将用！你遇见鬼了吧！”
　　
　　那饭店老板也跟着说：“吓死人了，你要在这出点啥事，我可咋整？亏了一瓢凉水，要不还不醒！你得给我买纸钱的钱！你看看，那一兜子纸钱都你让买的”我一看，果然有一袋纸钱放在那里。
　　
　　我想一想那个村子，那些大锅房子，那些台子，那些台子上的吃的，那些同学，老师，父母麻将，还有赢得钱。没敢跟他们说，我让他们送我回家。他们说：“刚下午一点钟，回去干啥？我抬头看表，一点整。外面雨停了，太阳明晃晃地！而我，却晕晕糊糊的！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鞋上满是烂泥，还沾着几根野草，再看裤腿儿上，也沾满了烂泥点子。
　　
　　我想起答应过的事儿，赶紧回家！准备东西，得赶紧把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