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不轻弹
老师病了，病得不轻。同学们很着急，打电话问赵杰怎么办？
赵杰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可谓得意门生。大学毕业后，继承了老师的衣钵，也当了一名光荣的中学语文教师。他敬重老师，逢年过节都去瞧一瞧老师。
老师无儿无女。自从老伴过世以后，茕茕孑立，好不孤独。还好，有一群学生在赵杰的领头下，经常来看望他，帮他料理一下家务。让他的生活不时地传出一些爽朗的笑声。
既然老师病了，就应该让他老人家住院治疗，那是最保险的事。赵杰这样想着，赶往老师家里。
老师在床上躺着，眼睛和嘴严重歪斜，已不成人样，显然是患了脑中风。“这是老师吗？”赵杰被这情景着实吓了一跳。
难忘的事一幕幕浮现在了赵杰眼前。
第一件难忘的事发生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一个星期五的早晨，随着“叮铃铃”的上课铃声，老师走了进来。“同学们，上课！”当老师那洪亮的声音响彻教室的角角落落的时候，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向老师行礼。“请坐！”老师像检阅官那样环视了一下同学们，“今天我们将……”老师忽然发现，第三组第三位的赵杰同学用一只手用力地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撑着课桌，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渐渐地赵杰缓慢地蹲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同学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有人马上跑出教室去找校医。只见老师快步走近赵杰，想将赵杰扶起来，可赵杰刚站起来便立刻昏死过去了。校医来了无济于事。老师当机立断拨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老师和同学们将赵杰抬上了担架。“副班长！”“有”副班长应了一声。老师说，“我、郑智（体育委员）随救护车一起去，你照顾同学们继续学习。”副班长满口答应了。
在救护车上，老师对郑智说：“郑智啊，你们班长身体一向不好，他父母死的早，留下他孤身一人，好孤单。全校只有你最熟悉赵杰的情况，因为最近天一直很冷，需要有人悉心照料班长，我白天组织同学们认真复习，以迎接期末考试。就由你来照顾赵杰同学，晚上我来换你，好吗？”“好”郑智一脸诚恳。
然后，老师去交钱。
漫长的8个小时后，天黑了，赵杰终于被推了出来。他双目紧闭，嘴上带了呼吸机，身上插满了管子。赵杰看起来毫无生气，像一个精致的娃娃。老师拍了拍郑智的肩膀说：“赵杰我就交给你了，加油，对了，你的生活费我包了。我先回学校办理一些事后立即回来。”
病房中赵杰艰难地呼吸着，旁边的仪器在拼命工作着，维持着赵杰的生命。不知过了多久，赵杰坚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郑智，用尽全身力气说：“郑智……你……怎…怎么…在……在这里”郑智把老师交代郑智的事全对郑智说了。赵杰微笑了一下，又沉沉的睡去……。.
后来，赵杰康复了，从郑智的嘴里知道了这一切。
第二件难忘的事发生在老师支教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就在这由魏老师代课的一周里发生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事，令赵杰感慨万千……
老师不在时，魏老师为赵杰代语文课。魏老师是个和蔼的老师，平时布置的作业很少，对于不能及时完成作业的学生也不闻不问。就在这个特殊时期，有一群“犯罪团伙”蠢蠢欲动了！
某天某节语文课上，魏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激情满怀地讲解着，将课文细细地解剖的时候。A犯罪团伙老大刘斌同学和B犯罪团伙成员曹波同学就开始行动了：两人“唾沫横飞”地搞地下工作。不料，魏老师从天而降：“你们俩有什么好说的？说个没完！”俩人这才“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某天清晨，赵杰刚跨进教室，就见几个犯罪团伙成员都低着头，教室静得连蚂蚁走动的声音都能听到。赵杰正感到奇怪，只见一个犯罪嫌疑人抬起头来，把桌下的“神秘物品”拿上来……哇！原来那都是在“奋笔疾书”搞定昨晚的作业！赵杰为此痛心疾首的同时，期盼着老师早点回来讲课。
第三件事发生在一个早操时间。老师生病了，同学们都想让老师安下心好好养病，班上的同学都希望老师快快好起来。在老师生病的期间，大家该怎么办？由于老师实在坚持不住了，只好不监督同学们做操，这也是出于无奈。同学们要想在做早操时不被扣分，全靠同学们的表现。既然老师病了，同学们应该让老师放心才对。于是，大家排好队伍安安静静地走出了教室，此时只要有一个人说话，他旁边的人便会立刻提醒他。在赵杰后面的李英在楼梯口因憋不住而说了几句话，但一出楼梯口他马上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他也害怕给班上扣分，谁知，同学们来到操场时，发现老师不顾病痛仍站在走廊上来监督同学们做操。老师望着安安静静的同学们，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着音乐同学们做起了早操，赵杰仿佛觉得这时候的音乐比任何时间的音乐更美妙更好听更动人。赵杰站在队伍的中间，他会好好做操，并监督他周围喜欢说话的同学，时刻提醒他们。中午，老师来到教室给同学们讲题，同学们看见老师脸红通通的，同学们猜测到肯定是老师发高烧，所以脸上才这么红，望着老师那红通通的脸，赵杰心里如刀割一般，他想：“老师都病成这样了，我们应该自己做好作业，让老师抽出时间来休息一下。”有些同学也窃窃私语：“老师对我们真是太好了！”老师说同学们已经五年级了再过1年多就要离开老师了，老师舍不得同学们，说到这老师再也说不下去了，有些女同学忍不住了，一滴滴晶莹的珍珠落了下来。下午放学后，同学们在操场上打篮球，老师拖着疲惫的身体还在给同学辅导功课，难道老师不曾想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吗？……赵杰多想变成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可以帮助老师提神，让老师提起精神，好好给同学们上课；赵杰甚至想变成一只百灵鸟，偎依在老师身边，给老师唱一首欢乐的歌曲；他更想变成一粒感冒药，让老师的病快快好起来……
老师,您是世上最关心学生的好老师!
春天，微风轻轻地吹，细雨沙沙地下着。赵杰带着睡眼朦胧的双眼，又要起来晨练了！这时，赵杰多么想生病呀！因为这样就可以睡个饱觉，不用晨练了！夏日晌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赵杰依然要顶着太阳去上学。阳光把他的脸照得火辣火辣的！这时，他多么想生病呀！因这样，他就可以呆在宿舍里…秋天的夜晚，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许他才从补习班回来，或许他才刚刚读完书，关了灯…这时，他又想生病了，因为这样他才能逃过任何补习班，老师的任何要求，早早地进入梦乡！
冬天，寒风剌骨，温暧的被窝很迷人，但是，在老师的再三催促下，他只有乖乖地起床去上学。这时，他又想生病了，因为这样他才能让老师给他请上半天假……
每当想到这些，赵杰总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眼下，老师居然病得如此严重，得赶紧组织同学，准备老师住院的事。
老师于一月七日十五时二十四分住进了县医院。为密切配合大夫做好治病工作，赵杰随时记录着基本的诊断数据。老师入院时高压201，血糖26。老师的高血糖值让赵杰大吃一惊。想不到，他老人家辛苦一生，操劳一生，到头来却患上了如此难缠的疾病，自己真为老师心痛啊！当第一组数据取得后，大夫很快拿出了治疗方案：先降血糖，再降血压。原因是，血糖不降，血压难以下降。为了有效地降低血糖，继十日血糖24的情况，赵杰他们同意大夫采取体外注射胰岛素的方法控制血糖的建议，并立即付诸实施。
赵杰是单职家庭。妻子在市场里开了一处青稞炒面铺。赵杰平时忙于工作，鲜有时间照顾妻子搭理生意。现在是暑假，自己想多照顾一下妻子，正当其时。没想到，老师得了重病需要有人照顾。赵杰觉得家里的事再大可以拖一拖，老师的病却拖不得。对此，妻子开始很不理解，甚至嗤之以鼻。但听了赵杰深情回忆老师曾经关怀自己和同学们的许多往事后，竟然感动得涕泪涟涟，再也不干涉赵杰的举动。有时也做一点好吃的，让赵杰带过去。
为了不耽误铺子的正常营业，赵杰让弟弟于十日晚，前往自己的青稞加工坊代自己加班。弟弟作业时发现，总闸上发出“嘶嘶嘶”的打火声，心里很纳闷。就请哥哥赵杰拿主意。赵杰当时答复他停止作业，立即锁门回家。
十一日，赵杰请了一名电工更换了青稞熟炒机房的线路漏保，试了动力机械运行情况。因为一切正常，就没有调试加热部件线路运行情况。
今天，赵杰的亲戚们陆续来看望老师。东西像小山般堆积在病室一角。赵杰想这不仅仅是物品，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一种尊严。当同室病人不断有亲友看望的时候，自己的病人却无人看望，那种尴尬难以言表，对老人不抵是一种打击，弄不好会伤及到治病的情绪。他被亲友们的举动感动不已。
十二日下午，弟弟来电说动力电线着火了，当时赵杰在县医院守护老师，一听此说，犹如晴天霹雳，怎么这么倒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高空电线平白无故地起火，绝不是一般的原因，由于赵杰对动力电的知识知道的不多。当时又是上小学的儿子跑过来说的，幸亏这边有照顾的人。赵杰赶紧带着儿子前往市场的铺子里了解情况。在铺子门口遇到妻子的大姐，她说，已安排妹夫他们去看了。让赵杰不要担心。
约一小时后，妻子从电话中了解到电线起火的原因，原来是当初没有处理好线路接头留下的隐患所致，供电局的人已检查证实。赵杰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而他的弟弟显然是被吓傻了，电话中吞吞吐吐个不清。赵杰告诉他，别再理会电的问题，锁门以后直接回家。
十三日起，大夫根据病情，将老师的胰岛素注射量改为：早14，晚10~12。若血糖仍然不降时，可喂食瑞格列奈片以强行降血糖。血糖偏低时，可采取喂食馍馍或糖块等方法紧急提升血糖。
一切正在稳步进行的时候，老师的消化不良，已经两天没有痛痛快快地排泄，肚子也不涨，“怪，是不是吸氧后被氧化了？”赵杰自言自语。由于血糖偏高，甜味食物不敢沾口，只好吃点豆面、萝卜汤什么的，都是学生们从家里带来的，可忙坏了刘俊平、张怀德，还有钱正义等。钱正义是学厨艺的，对老师很照顾。他主动提供能够开胃的白萝卜汤面。他做工精细，萝卜剁得很碎，显然是怕老师咬不动。老师吃了后，很舒服，很可口。钱正义是个高个子，很壮实，无论站在那里像座铁塔似的，特别般配他那黝黑且冷峻的脸堂。他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小餐馆，员工近十人，生意很不错。几天来一直很费心，不仅送饭，而且白天晚上都近前服侍，多好、多仗义的学生。
不知是谁不小心传出了老师生病的消息，一群居住在山区的、老师支教时认识的小学生们纷纷向医院涌来。张林由于不小心在农活中一条腿受了伤，走路一颠一颠的，走得很慢很慢……
同学们很快来到医院，他们围在老师床边问长问短。老师很高兴，摸摸这个，又拉拉那个……忽然，老师问：“张林的腿好些了吗?”
“张林!”同学们这才想起了张林。
王丽说：“他的腿还没有好，走得很慢，我们就先来了。
“啊!”老师收起了笑容。
同学们全不吭声了，一个个低下了脑袋，一会儿，杨花惭愧地说：“我们应该帮助张林。”
“对，我们应该帮助张林!”马勇轻轻地说。
刘杰忽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我们去接张林!”
“对，我们去接张林!”同学们呼啦一下向门口走去。
他们走呀走，走了好久，碰见了一颠一颠的张林。张林奇怪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张林，我们接你来了!快，我来背你!”刘杰在张林面前蹲下身子。
杨花说：“对不起，张林，我们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同学们纷纷向张林道歉，张林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刘杰背着张林向医院走，刘杰累了，马勇背，马勇累了，樊冰背……
医院到了。这回，同学们一个不少，全来了。老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连连说：“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十三日晨，在北京大学培训的燕燕闻讯前来，接替文强父子看护老师。据燕燕说，她在学校培训的主要内容业已结束，听到老师住院的消息，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就请假过来看护老师。听了她的解释，赵杰心里一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打心眼里佩服老师桃李满天下。燕燕还很年轻，是老师退休前教的学生。她对老师的敬重来自对老师的渊博学识的佩服，尤其特别喜欢听老师讲课。说到老师的讲课艺术，那可是历来的师生所津津乐道的事。根据课文的情节，老师语言似潺潺小溪，涓涓细流，自然，流畅，优美清新。他的课从来没有花架子，有的是实实在在的引导，有的是深厚的文化底蕴，有的是真挚感的流露，有的是平等对话和师生互动。每一堂都是活泼的课堂，涌动着生命成长的气息；每一堂又是轻松的课堂，师生共享学习的愉悦；每一堂更是与生活紧密相连的课堂，“大语文”的观念得到真正的体现。他不是单纯把分析教材，教教材，他是用整个心灵拥抱生活，感悟生命，体验人生，用自己的丰富学养和人格魅力影响学生，激励学生，让学生在不知不觉中培养起学习兴趣，找到学习方法，找到自信，找到快乐。听了老师的语文课，那简直是一种享受。尽管老师给燕燕她们班讲的时间不多，但足以让她难忘。当年高考语文她几乎拿了满分，让同学们眼羡不已。后来，她如愿考上了北大中文系，毕业后还留在北京工作。
下午，在广西桂林工作的文强父子从桂林赶回来，直奔医院老师病榻前。见到老师后，其子志清玲珑乖巧地依偎在床边，问寒问暖，说一直没有空陪伴师爷，所以很是愧疚，决定这几天一直陪伴着师爷。师爷爱抚地摩挲着孩子的头发，脸上不断流露着会心的微笑。
十四日，因为帮忙赵杰妻子筛青稞的舅母和姐姐扫房子没来，又临近春节，铺子里忙得很，赵杰需要帮助妻子，白天不能到医院看护老师。为了放心，他于五点半起床，生好火以后先到医院看望老师。当他到达医院时，夜阑尚未退尽，四周一片漆黑。住院部一楼门厅进门左侧沙发上坐着四人，楼道里清洁工正在打扫，之外没有其他人走动，整栋楼基本上是寂静的。
他径直走到二楼55床所在病室门口时，从门玻璃上看到，里面的灯亮着，影影绰绰好像有人走动，他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是否出了什么意外？”立即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发现老师在55号病床上躺着，文强正在叠行军床上的被子，其子志清忙乎着给老师擦脸。立时，他的心放松了许多。原来，老师和志清配合得相当默契。
老师：“清清，爷爷给你们添麻烦很不好意思。”
志清：“爷，您一辈子教了那么多学生不嫌麻烦，我们才侍候您几天，那里算得上麻烦。只要您的病好了比什么都重要。自从您病了后，大家心里都很难受。”多好的话啊，让人听了如沐春风那般心里暖融融的。
本来，教育学生是道之所在，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学生若能及时感悟到学问所蕴含的真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教师本来以传道授业为己任，自始至终盼望着学生有个美好的前程，哪敢指望学生报答。也许，鬼谷先生自从关门弟子苏秦、张仪下山后，立即关门并隐姓埋名的缘故正在于此吧。
十九时许，护士推着血压计量了老师的血压，高压100，低压50。由于自己对血压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可以说微乎其微，赵杰只好询问护士。眼前的护士说了个清楚，而赵杰则听了个稀里糊涂，欲要详细询问时，见其一脸的不悦神色，只好作罢。不得已，赵杰只好去找大夫。不巧的是，一个大夫也没有找到，值班室的门空锁着。赵杰只能到护士办公室碰运气。护士办公室里只有一名护士，正在吃东西，分明还没有吃晚饭或者没有吃饱。赵杰因为心中的狐疑亟待解答，就单刀直入地问她父亲血压一事，根本顾不得礼仪什么的。见有人问话，立即停止了吃饭，一边将饭盒往旁边推，一边认真地听着。待她清楚赵杰的意图后，问了病床号，随即从病历档案架中抽出了一个蓝色的病历夹，查看着55号病人即老师的血压变化记录，然后确定地说：“根据几天来的血压变化情况，出现这样的血压情况并不意外，也就是说，情况正常。”护士的回答犹如一粒定心丸，让赵杰烦乱的心立时踏实了许多。
人生最大的麻烦并不在于遇到烦心的事，而是同一时间遇到几件棘手的事，有劲使不上。近几天来，赵杰首先是考虑老师的病情好转情况，同时也不无考虑自家铺子里炒青稞的事，如果不马上炒，后面可能有断货的情况。同时，孩子学校的期末考试也迫在眉睫，需要加强辅导。这些都是急切重视和做好的事，否则会成为后遗症，将会导致家务风云。近几天来，他先将炒青稞的事往后挪了挪，腾出时间辅导孩子，原以为因此而舒缓一下紧张情况。岂料，老师患了脑梗塞，急需住院治疗。由于他对老师的健康持百分之百的信任态度，即使老师多住几天院，也无关紧要，老师很快会好起来的。然而，大夫的诊断，让他大吃一惊。他开始审视起老师那张瘦小的面孔，越看越恐怖。那张原本慈祥的脸由于血流不畅，已经严重变斜，左眼孔大睁，嘴唇向右倾斜。越看越紧张，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大夫的意思是可以到省城高心所，也可以在本地治疗。他最后选择了本地治疗。
好在这几天来，妻子的妈妈帮助看家，家里的鸡猪狗羊由她老人家照料，他想够让她累的，也许该泄气了，可能引起了唠叨，如此则会导致多米尼诺效应，那样的话，麻烦少不了。谁想，她老人家捎话过来，让他好好看护老师治病，家中的事千万不要操心。这是多么坚强的精神和骨气。现在他懂了，要想治好老师的病，必须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心理疗法。要时时刻刻安慰，即使有不顺心的事，也要压在心里，不在病人面前流露；二是积极配合大夫治疗。她老人家最清楚“后院里不能起火”的道理，所以以实际行动支持着他。
人老了，身体越来越虚弱，经不起风吹雨打，即使再精神，与年轻人格格不入，始终给人以茕茕孑立的感觉。苟延残喘，每分每秒都那么艰难，那么昂贵。老师确实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更需要精心呵护。
住进55号床后，短短六天时间内，同室56号床换了三位病人。第一位是个体格壮实的男人，气质有点像村干部。患的是心脏病，比老师早几天住进来的，年龄不很大，心直口快，见面熟。第二位也是个壮实的男子，与老师患的是同一种病，住了两夜就转往省城高心所了，临出门时，从轮椅上伸出手说再见。大概是患难见真情，同病相怜惜。第三位病人的来历不清楚，是个高个子回族女子，年三十来岁，十年前由于生孩子落下的产后风，眉毛不断脱落。即使如此，这位病人总是带着微笑，好像没病一样。多好的心态！
“睡眠无时夜倍长！”煎熬长夜的老师于十四日晨五点三十六分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漫漫的冬夜里，人最大的苦恼是缺少睡眠。
入院以来，在大夫的精心治疗下，老师的病情得到缓解，已扭曲的脸型神奇地回位了，好像无形中有一把神秘的手在起作用似的，那张潇洒的脸又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大家的心情因此得以极大的鼓舞。赵杰知道，这是药的作用，他对主治大夫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就在大家内心里高兴的时候，新的麻烦悄然出现，老师的消化好像出了问题，真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五天了，一直不见老师丁点的排泄，为此赵杰很苦恼。他甚至想，是否因为吸氧后在丰富的氧环境里被氧化殆尽了？总之，让人忐忑不安和心悸不定。赶紧将情况报告给了主治大夫。
又一包药开过来了，是针对消化方面的，赵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包药上。当一滴滴药液顺着橡皮管子流进老师的血管里的时候，他期盼着老师的消化功能立竿见影，能够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多好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赵杰的心焦急异常。
夜里两点多，老师见赵杰熟睡着，就悄悄地爬下床，扶着墙摸进了卫生间。赵杰被56床女病人喊醒时，恰好清楚地听到了卫生间里哗哗啦啦的声音以及继之而来的流水冲刷声，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十五日十一点半，主治大夫例行检查时问了父亲的病况。因为到省城开会，主治大夫本来今天来不了，这是赵杰一天前知道的事。谁想到他意外地出现了。原来是有个病人病情发生了变化，急需他治疗，所以提前赶来。而这对于赵杰而言真是望外之喜。在他心里，大夫就是病人的希望和救星。每时每刻，只要大夫在身边，病人家属就有了依靠，就像在替病人攥着救命的稻草。
下午五点左右，56床病人药完，护士拔针时，不顾病人的疼痛，连胶布一起拔出针头，致使针扎处血流不止，就匆匆离去了。病人因为痛苦而埋怨不止。赵杰原以为是实习生技术不熟练所致，而病人说，实习生胸前有“实习”标志牌，该护士未挂标志牌，可能是正式护士。……人啊，什么都可以多，就是病不能多。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适逢星期天，大夫下午休息，明天的药没有开出来。值班护士的意思是明天早上开。
十六日，周一，天阴。时值隆冬季节，寒风凛冽，黄叶飘零，塞鸿哀鸣南迁。自是断肠听不得，泣血啼出断肠声。此时的屋外天气之冷可想而知，然而病室内由于暖气片不断散热，十时半时依然很热。赵杰护着老师在室内散步，当他俩缓缓移近暖气设备时，感觉到一股股热气自管子涌来，脸上有热乎乎的浪潮，显然是管道中的热传递给室内的空气所致。赵杰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找大夫开药，取药。王大夫告诉赶紧交费并说明天可以出院，准备开一天的药。他想，病人只有在医院里算是安全的，所以他要求大夫多开了一天的药，准备后天出院。收费窗口人不多，所以很快轮到了他。由于身上所带钱不够，他赶紧到银行取钱。从银行回来后，他交上了两千元，取了药。不知咋的，今天的护士好像忘了似的，等了很久也不见来打针，他只好去叫她们。还好，有一名护士很快端着药到来了。打针过程中，这个护士很细心。她看了老师的手背，说：“阿爷，您手上的血管找不见，打到胳膊上好吗？”老师“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护士将针头戳好后，轻轻抬着老师的手，关切地问：“阿爷，痛不痛？”老师摇了摇头。
根据病情，大夫建议十七日出院，但赵杰觉得，十七日出院太过仓促，就请求大夫加了一天的药。
十八日早晨，天高云淡，预兆着一个好天气的出现，无论如何，对大家而言心情比较好一点，老师于即日上午十时出了院。出院时结算情况为，交费总额四千元（不含胰岛素费用），退回一千零二十元。出院后，根据燕燕的意见，老师到她家疗养几天。老师最初不同意，但经不住燕燕的再三请求，老师最终同意了。在燕燕家，赵杰进门时觉得很热，室内空气中热浪翻滚，显然是加了热，这让刚从冬日的冷空气中进屋的赵杰他们，感到一阵阵温暖。据燕燕说，为迎接老师的到来特意开启天然气锅炉加了热，是她父亲特意嘱咐过的。
在燕燕家赵杰把医院的费用做了简单的交待，并当着大家的面将七百五十元看望费给了老师，老师虽然坚决拒绝，但赵杰毫不犹豫地塞到老师手里，另将一千零二十元和一张银行卡给了燕燕，作为老师的照顾费用。同时，将带来的血糖仪和血压计留下，交代燕燕在百忙之余定时为老师测试，若有特殊情况随时通知。
春节匆匆已过，待到天气稍微暖和时，已是二月十六日。赵杰的心里始终回想着县医院的嘱托：到省城复查。他觉得再不能耽搁了，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为了保证早一点到达省第四医院及时进行检查。头一天，他与老师共同确定了动身时间。老师于凌晨四点起床，显然是怕迟到的心态激励着。他于六点起床后，到三岔找了一辆出租车到家里接父亲去车站。他们的打算本来是乘出租车出发，可是车站附近的路面上没有一辆出租车，而八点钟的班车出发在即，司机劝他们坐班车，并说了坐班车的好处，司机的话不无道理，他们来不及仔细权衡，就将车票钱交给了他，同时向1207号班车赶去。
由于求医心切，他们一路无话。开始看了一会车头电视，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他们醒来时，车已到了省城。他看了一下时间恰好九点多，他为司机的诚实感动了几分，同时感到以后要多考虑班车。令人意外的是，他在看电视的时候，听到身后座位上有人打电话，声音像王某，处于好奇，他略略侧头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即发现那个人确实是王某，怎么这么倒霉？他之所以如此激动，倒不是有什么过节，而是因为本年元月初，这家伙托人让他做贷款担保人的事没有成功。因此，他很不好意思。当时王某打了好几次电话，他怕惹恼内人，所以坚决拒听电话。其实，他之前已经将不能做担保人的意见及早电话告诉了中间人，不知怎么搞的，他的电话一直打个不停，几乎一天一夜。但他铁了心不接。他担心，上了这家伙的船，就等于上了贼船，根本没有好结果。“当断不断，定受其乱”是他一贯的信条。所以，在他信不过他的时候，只能出此下策。谁知，今日同车相遇，不知怎样面对？还好，到站前，王某和妻子已下了车。王在经过他身边时，居然未搭理他，这倒让他忐忑不安的心静下来了，自在了许多。大概人际关系就是如此的微妙吧？不管怎样，他居然又一次经历了洗礼，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件冷峻处置的事。
在四医院的第一件事便是挂号，所以它把老鼠的身份证、户口簿早早攥在手里排队。在3号窗前排队时他咨询过了的，在他之前已有好多人。现在的社会文明程度高了，再也没有挤来挤去硬抢他人位置的现象。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了。真的到了窗口，事情也并不复杂，按要求把老师的身份证和三十元钱递进去，很快便递出来了一张诊疗卡，带着诊疗卡，他和老师来到电梯门口等候。等了等了一会后，电梯门不开，总是在高层间滞留。他怕上午看不上病，让老师挨饿。就拐向了楼梯间。当他们摇摇摆摆地来到二楼第一诊疗室的附近时，由于专家门诊，眼见室内外许多病人排着长队，等候一位年轻的女大夫问诊。赵杰起初以为要把诊疗卡递上去，凭卡排队。谁知，人家看也不看。对此，他真有点纳闷，不知道她是按那个顺序叫的病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才知道，这里并不需要如基层医院执行的挂号本，一切都在网上解决好了，诊疗卡这个既小又好携带的凭据，发挥着神奇的作用，你只要按上感应器即可。这是省城医院的一种管理优势。在主治大夫那里，他看病人愈来愈多，时间却不断地向着中午迈进，他怕大夫吃中午饭休息，让他年迈的老师空着肚子挨饿下去，试着求情，希望照顾一下。他没想到，年轻的大夫只看了老师一眼，居然批准了他的奢望，而且没有引起病人们的反对，他心里不无感激。
主治大夫问他的意图，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到大医院看病的经验缺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将县医院的诊断意见书拿给她。她看完后，就提出了做肝功化验和彩超意见，他觉得不是那么到位，但也没有提出异议，就搀扶着老师上三楼和五楼做完了肝功化验和彩超。由于电梯里人多，他们不愿多等，只能来回爬楼梯。虽然费劲，让老师吃了不少苦头，可是，老师一点怨言也没有。他打心眼里佩服父亲的硬骨头精神。
他们再次经过二楼时，已是十三时了，主治大夫还在办公室，他赶紧把彩超图片递给她看。她看了后，做的分析不容乐观，而他觉得此行目的尚未达到，就建议大夫做CT和心电图，大夫同意了。他迫不及待地到交费窗口交了钱，赶紧到有关科室探寻，但是时间已到中午，大夫们已经休息了。
他和老师来到街道里，想找个面馆吃顿素面。找了一圈没照上，最后走进一家位于四医院门口马路对面，向南大约150米拐角，向东十米处有一家面馆，走进去一看，是一家藏式饭馆。由于饥肠辘辘，他们要了两碗面片吃起来。吃饭时，老师把碗里的肉都拨到他的碗里，他因病也未敢多吃。后来，馆主征得他同意后，将他所剩的大半碗盖满肉片的面片赏给了叫化子。他想着老师刚才给他拨肉的情景，禁不住热泪盈眶。他知道，老师以前爱吃牛羊肉，今天却……
下午，电梯不工作。他和老师只好再走电梯，做完了CT和心电图。他再一次走进主治大夫办公室时，遇见的是一位戴眼镜的女大夫，然而不是早上的那位，他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失望感，主要怕她不了解具体情况乱开药。然而不得不就诊，就把在手的资料给她。她迅速看了几眼后，口齿蛮爽快地说出了老师的疾病状况以及面临的可怕结果。听了她的话，他犹如五雷轰顶，对老师的前途不寒而栗，大失所望。真不知道老师的健康糟糕到如此程度了，还是医生的误诊误判所致。但愿是误判误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