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
墨然与父亲有三天见面不说一句话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做母亲的也感觉到了，父女之间似乎有了一层不小的隔阂。
母亲喜欢听女儿与父亲饭桌旁时亲昵地说笑，如今看着俩人沉默寡言的，做母亲的就觉得家里少了许多的欢乐。看着墨然匆匆吃饭就走，再看看年过不惑之年的亲密爱人，母亲已嗅出了其中的怪异味道。
母亲讨厌这种氛围，在一个家庭里也见到战争的火药味，压抑的内心如何受得了呀。尤其夹在亲人中间不明所以的时候，如何调停也要了解其中的原委才是呀。
墨然不看母亲凶巴巴的面，虽然早就料到要有这么一刻，仍若无其事地想溜之大吉。
母亲尽量地装作无知，问女儿：“你与父亲近来好像不怎么友好呀？”
墨然狡辩道：“妈，你是知道我的，我有洁癖。可他抽烟，还喝酒。我说过多少遍了，爱我，就要为我好点。近来我身体不适，不想讲话。我少讲点不行吗？我没其他什么。”
“果真如此？”母亲摇摇头，继续问，语气异常坚定，但也没发现其中的倪端和猫腻。
父亲深爱母亲。坐在一边的沙发椅上，我行我素，捻灭烟头，口吐白色烟圈，气鼓鼓地说：“我在家抽烟怎么啦？我喝酒又怎么啦？我不管她，她倒想来管我了？！真是岂有此理！”
抽烟和喝酒的事在他们结婚时已协商作了明文规定，父亲也遵母亲之意作过承诺。那张已陈旧皱巴巴的纸条也作笑料让女儿知道了。墨然也劝母亲作了让步，为了家庭的和睦，父亲已从地下转为地上了，明目张胆了一些年。但是现在，墨然谈了男朋友之后，谦和的脾气忽然间变狂暴，打的比方竟有所指的。“我男朋友若这样，我一定和他吹散。”她以前领林非到家中吃饭，就如此火爆郑重其事。顾不得林非脸面上经一阵白一阵的，得意洋洋继续补充道：“我宁愿闻到他身上的狐臭味，也不愿闻他身上的一股子烟味酒味。”
现在，她不答理父亲的话。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身为母亲望着丈夫，想着女儿的一番话，斟酌一番后，情不自禁地嘀咕：“她莫非失恋了？”
好长时间没看见林非出现在自家了。
他跟她说：“有时间你就休息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瞎操心有什么用？！”说完又忍不住从衣袋里掏出盒里的一根烟来接着抽。
她琢磨不出重要的内容来。不开心，也很不甘心。走向他。靠近时冷不丁地伸手扯起了他的耳朵，带着闷气一捏。他以为亲热来的，没有注意，心里毫无准备，只觉得血液受阻神经受挫一样，引起了尖叫：“疼死啦！你在干什么呀？你想干什么呀？这会把我耳朵弄伤的！”
她笑了，见到他呲牙咧嘴的怪脸儿，郁积的不快竟然一下子释放了，心里也觉得舒坦了许多，可依然不依不挠厌恶道：“你也知道疼呀！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痛呀？！我为了这个女儿，硬是在产房里吃了一刀呀！她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活，你也别想活，仔细你的脑袋！”
下手很重的。
他说：“再狠点，我耳朵就出事了。弄聋了我，我们这一家还有什么时好日子过？”
他在政府的某科内工作，有体面的工作，是一个小职员。工资虽不多，但是稳定，性质安全。她呢？在家里，就是忙着做家务。一家子经济上虽不富裕，但是精神上却是相当地富足。一有空闲，她就玩弄电子琴，为他唱歌作伴，在小区很有名气，他的嗓音高亢明亮，尤其擅长甩高音。
墨然却不以为然。这天很晚才回家，陪林非上饭酒吃火锅了。晚回家了，仍听到母亲为她的事在责备父亲，她理也不理。
子女不能干涉父母的事情，这是家庭和睦的标志。走进浴间，在淋浴时脑子里总是闪出往昔来，如过目电影一样。
十岁之前，母亲不知什么原因从未给她洗过澡，那一切都是父亲做的。“这活还非要分谁来跟你干呀？”当她提出要与母亲在一块儿时，母亲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就像当领导的自然地摆出架子来。
父亲则是笑嘻嘻地哄她：“你妈事多，身体也不好。这琐碎儿的事，除了我做，你瞧家里还有人能帮忙吗？哈哈。”
那时，与父亲在一起，她就感觉特安全。有什么心里话都与父亲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但是，与父亲的……还是出现了。
“什么？要二十万？！他是你什么人？仅是男朋友，还不是你男人，他要是骗了你的钱而后跑了甩了你，你咋办？”父亲一听她吐出的难言之隐，立马心中不快。
墨然小声说：“他说会还的。我们领结婚证行吧？”
父亲皱眉道：“不行！这事太草率了。我家可不是钱多得没处去的有钱人。我们辛辛苦苦节省下来的钱要花到点子上，不能乱花。”最后一句是斩钉截铁地不容商量。
“他家没有钱。他想买房子跟我结婚，还差这点钱。”
“有本事养儿子，没本事买房子。还一张口就要二十万，要这么多钱，当我们是财主？”父亲恼火地丢下她走向寝室去，掏烟抽。
母亲已听清了，问：“他不来提，怎让女儿来讲的？他安的是什么心呀？女儿也真是不懂事。这么大的事也不掂量，完全被婚姻迷住了，上了人家的圈套了。以后她那日子怎么过得好呀？”
记得小时候，墨然不知好歹地指着夜空中的迷人星星冲父亲索要，父亲为了让她高兴，便向上蹦跳。
现在呢？哗啦啦的水在耳际鸣响着，她拧开了温水笼头，任泪水和着听凭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