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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长歌,此心何方

短篇小说2019-07-17 19:15九九文章网七年

  [君遥]
  
  “主上有令,今夜子时刺杀君遥。”
  
  我名叫无心,是天门阁千千万万杀手之一,十年前一场人祸令我沦落为孤儿,所幸被门主收留,如今已是他视为的最好杀手。
  
  “门主,为何今夜如此突然?”毫无疑问,这个任务归我了。
  
  他语气冰冷至极致:“不该问的就闭嘴,主上有令去办好就是了。”
  
  我一个杀手而已,有些问题的确不该关心。
  
  “是,门主。”
  
  策马而去,冬月的风已然寒冷入骨,因是戌时,我不得不快马加鞭到达城郊的君氏别庄,哪怕有飞石噼啪地随风砸到脸上划出道道血痕也无暇顾及,寒风疯狂灌入我的斗篷里,脸颊已经冻到麻木。
  
  在到达别庄之前我便已布置好计划,十年时光,该会的不该会的都已精算在心。
  
  只是我不曾想到君氏别庄竟是如此,杀了无数人,还从未见过哪一个这般松懈。既是主上要杀的人,想必天下要杀此人的一定不是三三两两了。
  
  君遥,我唇角轻勾,讥笑一声。
  
  低墙围绕,重门轻掩,没有任何防卫,以长剑抵住大门推开,无人来往,只有几排紫缨宫灯交相辉映。深入院中,只一屋有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琴声袅袅,有女子唱曲,妖娆惊艳,怕是烟花女子罢,还有男子交谈,笑声不断,听来应是四人。
  
  有男声传出:“几位好吃好玩,我去看看酒温得如何了。”
  
  我迅速闪避到不远的树后,有一男子开门走出,我紧随其后,路过几处屋子,已经离那间吵闹的房间很远了,眼见其走到长亭上,却突然转身回眸,我未料到,于是下意识拔剑快步向其刺去,他躲闪极快,只见剑影变幻,却始终触碰不到他,我后撤一步,回旋扬剑,动作极迅速,他未反应过来,被我用剑抵住心口。
  
  我直视他双眼,双眸深邃,令人看不穿,他却忽然一笑,“我还是疏忽了。”那一笑,如惊鸿一面,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突然划过我眼前掀下我的斗篷,露出我的面目。
  
  只见他担心地问:“你的脸?”
  
  “与你无关。”
  
  我握紧了剑向前刺了刺,他却毫不动容,只是微笑看着我,似要看穿我似的,“有贵客拜访,作为主人,我应好好招待才是,请随我来吧。”他正欲走,我道:“你就是君遥。”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正是。”听到这两个字,换我微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执剑的手微微使力要刺穿面前这个人的心脏。
  
  他却霎时握住剑锋,凝眉注视着我,轻轻启唇:“阿素。”我瞬间愣住,阿素,阿素,“你到底是谁?”
  
  我本名卫素,亲近的人都唤我阿素,十年前改名无心加入天门阁,我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事,却唯独眼前这个人记不起来。
  
  见我戒备心丝毫没有减少,他倒是不急,只轻轻道:“十年前南山沈家前往卫府向你父亲订亲,为沈家独子和卫府独女,便是你我二人,你未见过我,我却是见过你,知道你的。”
  
  我疑惑,他不停顿,又说:“邙城卫府的卫素小姐年纪轻轻,九岁医术便已名动邙城甚至半个南国,我又怎不慕名,订亲那次我跟随父亲去了,你在街上搭的简易药庐为百姓义诊,我一整天没有离开,就那样看着你,这样一个女孩,心怀天下,仁心仁术,我便下定决心,此生唯你不娶。”
  
  没有再刺入他的心口,剑锋却已经有血顺流嘀嗒落地。他握住剑,用力刺进,瞬时鲜血染红了那一袭月白衣袍,“阿素,你怎会成如今这般模样。”
  
  有雪花飘然而下,一会功夫,已经铺满了一层。
  
  我轻笑,“沈君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我们一家怎会沦落至此,堂堂为官之人却心地龌龊,你可知道你父亲因觊觎我娘才杀了我父亲,我娘自知无颜面对卫家祖宗才自刎,你爹却一把火烧尽了卫府,哼,你爹要我们全家死,到得今日你我只能拔剑相向。”
  
  “真是天意。”
  
  “何苦来哉?”听到他话中无尽伤感和无奈。
  
  良久,空气寂静,“阿素,父亲早年已过世,他欠的债就由我来还吧,只是,来生愿我们没有仇恨,能够做一对平凡夫妻。”他含笑向前一步,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我竟失神,一把拔出剑,抬手要扶住他。
  
  “沈君遥,君遥,我还没有说完。”恍惚间,我看到他含笑脉脉,向我伸出手,柔声道:“阿素。”
  
  牋牋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只是一时忘了身处君氏别院,刚刚那些人已奔赴而来,并没有对我嘶吼,仿佛没有看到我,只背走了重伤的君遥。走在最后的女子突然回到我身边告诉我:“原来你就是君公子一直惦记的卫素,没想到你竟然黑白不分,他真不值。”
  
  君遥,你可知,刚刚我只想和你做个了断,不想杀你的,你何苦?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漫天飞舞,别庄里已是厚厚的雪白。
  
  我瘫坐在地,剑锋的血染红了一地的白。
  
  爹娘,我做错了。
  
  君遥,对不住了。
  
  [此生来世]
  
  那一夜,我没有回天门阁,我知道没有完成任务就得被活剐而死,即使这些年亲眼看到过不少,心里还是怕,与其说怕,不如说是见不得这样的残忍。门主为我改名无心,就是要我时刻提醒自己忘记过去,忘记人性,忘记自己,甚至要将心变得十分冰冷。十年来,我每每杀完一个人都心中无情无念,他们该死,我杀得很好,很值。
  
  直到遇见君遥……
  
  那女子告诉我君遥为了等我才建了这个别庄。
  
  此后的三年我大江南北地流浪,漂泊,三年后再回到邙城,住在一所被建在曾经卫府上的别院。
  
  爹,娘,女儿回来了,三年前,我无心无情,一身黑衣,一顶黑斗篷陪伴我十三年,那年君遥倒下去说了句话。
  
  “阿素,换下这身衣服吧,你摸摸自己的心,那里还是热的啊。”
  
  我听了他的话,今天我一身白罗裙,素衣素眉眼,只可惜曾经的风霜还是无法从褪去,没有大多美丽女子的容颜和纤纤身材。
  
  跪在父母坟前,我沉思许久,在离忧观的住持师父点化我很久,我不该被仇恨填满了心,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仇也好,恨也罢,冤冤相报何时了,爹,娘,女儿知道该怎样做了。
  
  只是悔恨再多,也换不回斯人一命。
  
  暮春,我去了君氏别庄,除了四季交替花开花落,再没有任何变化,湖水清澈,青石板路整齐有致,长亭绕湖,亭边刻满白芍花,我记得我最喜欢的便是白芍花,还是一如既往的紫缨宫灯悬挂着。
  
  原来不知何时起,我的心里已有了牵挂。
  
  或许,我从来不曾无心。
  
  有仆人在安安静静打扫,见我便躬身问:“这位小姐,可是来拜访我家主人?”我还在困惑,这里的家主换了新人吗,只随意点点头,“如此,请稍等片刻,我去请主人。”
  
  等了许久,那仆人也没再回来过,却等来了黑斗篷黑衣人,天门阁的人来了,我逃了三年,今日终究要面对了。
  
  门主从众人中走出,还是那样冰冷,“无心,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自知一人不敌诸多人,但也不惧,“门主说笑了,无心知道触犯了门规,所以今天不劳门主动手,属下自己做个了断。”夺过黑衣人的剑,抬手欲自刎,却听到他嗓音提高。
  
  “且慢。”一脚踢掉我手里的剑,“你以为这样就算了断了吗,作为天门阁第一门的第一杀手,怎么着也不该是这种死法。”他更贴近我,“不如随我回天门阁领死,如何?”
  
  我冷笑:“门主你未免太小看我无心了。”趁他没有防备我将袖口藏的毒药快速含入嘴里,那是天门阁杀手面临绝境时自杀用的毒药,为防泄露秘密,无药可解。
  
  当着他的面我服毒自尽。
  
  天旋地转,我砰然倒地,眼帘本能看见的蓝渐渐变得昏暗,直至黑暗,看不见……
  
  我终于可以笑着结束这一生了。
  
  君遥,以我之命偿你之命,来生再见。
  
  [朝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那段生死挣扎的日子的,只知那天眼睛干涩,眼皮似乎要分不开了,一点点光刺入眼睛就已十分痛苦,渐渐睁开,一间昏暗的屋子,有熹微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到脸庞上。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想要起来身体却无力,缓了许久后才闻到屋中浓浓的药味,缓缓爬起来,也不知双腿多久没有动过了,走路走不稳。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却被突如其来的推门而入撞到,一只温暖的手恰到好处地握住我的腰肢,才使我没有倒下。
  
  那一刹那,我与他双眸相对,贴的那样近,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叹和惊喜。
  
  “阿素,你醒过来了。”打横将我又抱回床上,坐在我身边的是君遥,不再是一袭月白,而换了浅紫衣衫,他细心地将我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向耳后,我难以置信,我们彼此死了的人,却见到了彼此。
  
  “这是阎王殿吗?”我问他。
  
  他突然笑了,像初见那般,笑得温柔,只是多了几分沧桑,“阿素,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你还活着,幸好,幸好。”
  
  幸好,我还活着,你也活着,我知道这一路我们有多不容易,幸好你出现了。
  
  “我找了你三年,君遥,那年大雪我一直相信你不会死,我悔恨,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消失这么久。”我几乎哽咽。
  
  他伸出双手环抱我,一手抚摸我的发,“阿素,再也不会了,我们错过太久太久了,纵然以后你会恨我,我也会陪着你,朝朝暮暮。”
  
  迟来的心意,我竟落泪,打湿君遥衣衫。
  
  一个月的时间我痊愈,我和君遥隐居在远离邙城的一座谷中,我们取名悠然谷。悠然谷很安静,有山有水,君遥说我那时中了剧毒已经没得救了,可他偏不信,固执地要救活我,冥灵岛的古板神医想尽了办法,尝试了一切药方,用了君遥的鲜血为引,或许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我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所幸,没有辜负。
  
  所幸我遇到的是你,君遥。
  
  所幸,我们不曾遥望。
  
  在悠然谷,我怀疑过身边这个男人,我中的毒,岂是古板神医能解,因天门阁地处南国最南端,那里异常的气候滋养出的药草,冥灵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天下唯天门阁独有的解药,君遥又怎会知道秘方。
  
  有一天夜晚,谷里来了外人,同我曾经的门主着装一样,我方了然。
  
  他不是我看到的君遥,而是,我十多年未见过一面的天门阁阁主,是我疏忽,是我沉迷于他的温情没有想到。我站在窗前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的所有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那次刺杀也是在他算计之中了,不是吗?
  
  当时他说哪怕我会恨他......原是我始料未及。
  
  当夜趁他熟睡,我离开了悠然谷,如果这一生我的命运都要在他操纵之下,想让我生我便生,想让我死我则死,那未免太可笑了。
  
  我去了遥远的北国,做了邺城第一大户慕家的门客,与慕江成为知己好友,他教我诗画琴棋,我陪他练剑比武,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持续了半年之久,我甚至一度忘了南国的一切,风平浪静时心中却常常想起君遥。
  
  “执念如此,不如回去看看罢。”慕江劝我。
  
  我摇头,“我们无法在一起,不必再互相打扰。”
  
  慕江叹气离去。
  
  离开南国的第二年深秋,我在枫湖伫立,十里红枫格外鲜艳,丛林尽头的亭中有埙声传出,凄凄宛宛,想必是吹埙人在思念故人吧。
  
  许久,回身欲走,却有人触摸我肩膀,眉头微皱,反手出招徒手同那人相斗,我向前逼近,他双手背后一步步后退,面上掩了面具看不清脸,一招一式间,他一直躲闪不还手,似是有意让我。
  
  我忽停手,他身子后倾,我向前半倾,另一只手飞快地取下对方面具。
  
  时间静止,呼吸屏住,我心心念念的人,是他。
  
  依旧好看的面容,一袭月白袍,熟悉的眸,这一刻我所有的防备都瓦解,他嘴角微扬,轻笑起来。
  
  “阿素。”
  
  十里红枫林,一双人独立,那玉面银冠男子深深凝视我,低头一吻,轻落我唇。
  
  “你怎会来?又怎么找到我的?”
  
  “我等不及了,就来了,至于怎么找到你,对我来说还算难事吗。”
  
  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那轻轻一吻化作无数深情,辗转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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