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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之死

情感故事2019-07-17 22:45九九文章网酒醒书香

我家住在大山里的一个角落,因为家里贫困,我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念了个小学就没再念书,一直跟着父母下地务农。

黑灰色的瓦片和硬泥土组建起来的房子,已经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雨;在房顶好多处的瓦片都碎掉了,父亲将蛇皮袋剪开平铺,然后上面放上干枯的稻草,去替换掉那些碎掉的瓦片。

但遇到下暴雨仍然会有雨水漏下来,我和弟弟就急忙去灶上拿来盆或者碗,放在雨滴下来的地方。

“啵~啵~啵~”

雨滴从房顶落下来,打在盆碗底,很清脆,很有节奏的响声。

每次这种情景,我和弟弟就蹲在盆碗的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滴滴雨水清脆的滴在盆碗里,不一会儿盆碗里就有许多的雨水了,滴下来的声音也变成了“啪~啪~啪”。

溅起的水花偶尔会溅到我的裤脚,弟弟指了指我的裤脚,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没事。

下雨天不能出农活,父亲就将他那张太师椅搬到门口,一边看着外面狂风骤雨的天气,一边用那苍老的手从一个白色透明的,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已经很褶皱的塑料袋里拿出叶子烟来,卷了好几圈,然后摁进烟斗里。

母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那次在山上去干农活,由于田地面积较大,母亲和父亲分开在两头挖地。从草里突然蹿出一条狗,对着母亲就是一阵狂咬,脖子,脸上,腿上,手臂上全是咬痕,出了好多血。

父亲说,他看到后母亲被狗按在地上咬,即愤怒又焦急,大吼了一声:“砍脑壳滴畜生!”就双手提着锄头跑过去。

那狗看见父亲怒气冲冲的拿着锄头来,它一点也不害怕,张开大口对着父亲狂叫,而且还想继续咬已经倒在地里的母亲。

最后父亲将那条狗打死了,他将母亲背起来,一只手拿着锄头,另一只手里则提着那条狗。

回村后,好多人看见,问怎么回事,父亲说:“被狗咬了,莫啥子事。”

我和弟弟看到母亲满身是血,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情景,弟弟第一个哇哇的哭了起来,然后我也跟着他哭了起来,边哭边问母亲,咋回事,母亲虚弱的笑了笑,说:“莫啥子事,挖地那会儿被狗咬了。”

父亲将母亲的伤口用清水洗好后,上了点消炎药,处理好之后,对母亲说:“你先躺到起,我去扒了那狗日滴皮。”

说完就去扒狗皮了,我看到那狗的嘴里冒出红白相间的泡沫;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的盯着我,我不干去看它的眼睛。

父亲嘿嘿笑了两下,说:“娃儿们,今晚上吃狗肉。”然后用手在狗的身子上用力的拍打着:“叫你狗日咬人,老子吃了你。”

弟弟听到吃狗肉,一下子就不哭了,跑到父亲身边,伸出脚轻轻试探性的戳了戳狗,父亲说:“早就死了,怕个锤子。”

得到父亲的肯定后,弟弟脚上用力,踢了几下死狗,学着父亲的强调,奶声奶气的说:“叫你狗日咬人,老子吃了你。”

父亲和弟弟都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狗肉并没吃成,来我家借镰刀的哈子叔说这狗吃不得,是疯狗,吃了要死人滴。然后还说了一些关于疯狗的情况,父亲也半信半疑。

因为哈子叔的老婆就是被狗咬死的,村里人都是知道的,但哈子叔的老婆是当场被狗咬死,加上村里早几年有传闻,说有人吃了狗肉后就死了。

我拉了拉父亲的袖子:“还是不要吃了,万一是真的呢。”

父亲眉头皱成一团,抬眼看着哈子叔,思索起来。最后终究是将狗扔到了山沟子里去。

第二天开始,母亲就开始出现一些症状,怕风怕冷,全身抽搐,刚开始我们以为是感冒了,父亲就到山下的老中医那里去开了副药。

母亲一看见中药就像看见鬼一样,拒绝服用,嘴里嗷嗷的叫着,还打翻了药碗,父亲知道后,将母亲强行绑起来,撬开母亲的嘴,对我说:“还看个锤子,赶紧给你妈喂药。”

我看着母亲痛苦且恐惧的表情,她张着大嘴,双目血红,头发蓬松,心里害怕极了,我想,母亲可能真的不想吃,但面对父亲的焦急,甚至是暴躁,我又不敢说出来。

我看到弟弟瘦小的身子,安静的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他估计也害怕,我们从来没有看到母亲这个样子。

“大娃,你干啥子,搞快,这些药老子花了好些钱。”顿了顿父亲又叫道:“哪个狗日的老中医,一副药要老子几十块,我日他仙人。”然后父亲对着我吼:“老子喊你搞快点。”

我端起碗,往母亲的嘴里灌药,我的手有些颤抖,期间洒出来很多,父亲安慰母亲:“婆娘,你莫动,吃了药就好了。”然后又怒视着我:“你拿稳点,我日。”

就这样强行喂了母亲三天中药,发现情况并没有好转,父亲又去老中医那里开药,第六天的时候,母亲就死了。

父亲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老中医,而是先料理母亲的后事。

母亲死后,我们一家人哭了很久,弟弟抱着我的腿哭,我抱着弟弟的头哭,父亲则抱着自己的膝盖哭。

父亲一边哭一边哀嚎:“婆娘诶,婆娘哦,你就这么走了,娃儿咋办,我咋办哦...婆娘诶,婆娘...”

我和弟弟听到父亲的哀声,哭的更加的大声了,想着以后没有母亲的日子,我们的生活应该怎么办?

父亲为此找到老中医,说他开的药是毒药,把人给吃死了。村里死了人,算是大事了,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人都知道了我母亲的死。

父亲找到老中医时,老中医不承认,父亲将老中医打趴在地上。

大家对着老中医指指点点,说他没有医德,不是人,竟然给人开毒药。

还有的人跑来问父亲:“你咋得罪了老中医了,咋就给你开了毒药。”

“滚你个哈麻皮。”父亲扬了扬手里的锄头,说:“他狗日的就是个毒医,把我婆娘毒死了。”

后来哈子叔告诉父亲,不是老中医开了毒药,是那狗有病,咬了人,人就会死。

父亲不相信一条狗能咬死人,因为他以前也被狗咬过,现在不是好好的?

哈子叔还要说什么,被父亲用锄头赶走了。

他气不过,扛起锄头,对着正在吃饭的我叫道:“还吃个球,跟老子走,给你妈报仇。”

父亲完全忘记我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子,嫣然将我当成了个大男孩来对待。但一听到给母亲报仇,我就有些激动,因为父亲说是老中医开了毒药毒死了母亲。

我丢下筷子,去院子里找到我平时干农活用的小锄头,我问弟弟:“你去不去。”

我看弟弟的眼神好像很想去,但似乎又不敢去,父亲这时候说:“二娃子在家看家,大娃跟老子走。”

父亲气势汹汹的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此刻我的胸腔满怀激动,且有些害怕,因为从来没有去干过坏事,而且是给母亲报仇。报仇也就意味着要让老中医偿命。

父亲走的有些快,双收握着锄头,双腿快速的向前移动,于是,我也加快脚步,但一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我叫了叫父亲,父亲回头看了看我:“搞快点。”

“我脚崴了。”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

父亲骂了一句,我不知是在骂我还是在骂这山路太崎岖,父亲背对着我蹲着,说:“搞快点。”

等走到山下老中医的铺子的时候,我的脚已经不怎么疼了。

父亲背着我说:“脚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

父亲放下我,我和父亲站在铺子外,看着铺子,此时,铺子门是关着的。

铺子的旁边有一张用木块拼接起来的牌子,那牌子靠在墙上,牌子上是几个扭扭捏捏的大黑字。

“王老神医”

“老中医好几天没开张了,估计跑路咯。”有人说。

父亲嘴里骂了句:“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一锄头就将牌子砸碎,然后又开始砸门。

这种门是用长形木板拼起来的,好多人开店都是用的这种门,开门的时候就一块一块的将木板卸下,关门的时候再一块一块的装上。

父亲的力气很大,一边砸嘴里还一边怪叫着。

我看到很多人都围了过来,心里有些退缩,这样当众砸人家的铺子会不会不好?

这时候有人对我说:“女娃娃,你咋不去砸。”

这话像是给我打了一针鸡血,让我确定我接下来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我嘴里也骂了句“我日。”然后冲向已经被父亲砸烂的门,高高的抬起锄头,在落下之际,嘴里又骂了句“我日”。

半天下来,我早已汗流浃背,父亲也坐在昏暗的铺子里,我听到了从他那里传来的呜呜声。

“爸爸,你咋了。”我知道爸爸在哭,我以为爸爸不小心砸到自己的脚了,就关心的问。

“没啥子,好了,我们走。”他拄着锄头有些艰难的站起来,然后又在琳琅满目的铺子里寻找着什么。

好一会儿,听到父亲的声音:“我日,毛都不留一根。”

我知道,父亲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

那个老中医真的是太可恶,也太精明,跑了之后,啥东西都没留下。

之后,父亲跟村里人打听老中医的去向,但大家都说不知道,有人说:“人家肯定是晚上跑的,哪个晓得嘛。”

报仇没有成功,父亲像是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也不下地干活,我就拿着我的小锄头去下地。

回到家,冷灶冷锅,父亲还是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抽着烟斗。

那段时间,我感觉我成了这个家庭的主梁,照顾着弟弟和父亲的起居,还要下地务农。好在我并非娇生惯养,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已经看惯了娇嫩的手上的老茧。

父亲的颓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那天我看到父亲扛起锄头的时候,我开心的笑了,我知道,父亲好了。

过了几年,我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哈子叔,他扛着锄头,穿着破旧的深蓝色衣服,他对我招了招手,将手中的锄头横在路上,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锄杆子上,拍了拍旁边,示意我也过去坐下。

“大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你妈不。”

我轻轻点点头,刚开始是很想的,而且每次想的时候都会流泪,但后来慢慢的习惯了,也就不会去刻意的想念母亲。

“那天吧,我一看那狗我就知道是条疯狗,你妈是被狗咬死的。”

“我爸说,我妈是被老中医毒死的。”

哈子叔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老婆子死后,我就去县里头问了些情况,说这种狗是疯狗,人被咬了就会得病,这种病叫狂犬症,怕水,怕风,恶心,抽搐,发狂,发疯,就像狗一样想咬人。”

我听到这里,想到了几年前给我母亲强行喂药的情景,和哈子叔现在说的情况大致相同,母亲对中药很恐惧,一看见碗里的药水就像见了鬼一样,我永远忘不掉母亲狰狞而恐惧的面孔。

也许,哈子叔说的是对的,但母亲已经走了那么多年,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哈子叔,这个事你莫给我爸爸说。”

“嗯,我不说。”哈子叔摸了摸我的头,慈祥的笑了:“大娃长大了,懂事了。”

母亲的死,从最开始的悲痛,到现在的自责,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我怕父亲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我可能真的长大了,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其实瞒下去也是好的。



文丨酒醒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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