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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青春那些细碎而美好的存在

散文随笔2019-07-18 00:42九九文章网木丁西

  1、
  
  国庆节回老家,高中同学聚会,之前在微信群里呼声最高的几个都没露面,一张十人桌,全部人落坐还空了两个位。
  
  人数寥寥,难免让人有些扫幸。
  
  以东道主自居的凤,掏出手机,按号码逐个拨了过去,每人数落一番,边上的同学当然也没闲着,让她开了免提,乘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开了:
  
  “你这猪头,下次再让我碰见你立刻把你送到屠宰场”
  
  “敢放我鸽子,一会把账单快递给你”
  
  “再不来,咱们的友谊就此恩断义绝,自已看着办吧。”
  
  ......
  
  最终收到的回复无非都是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出差就是加班,要么孩子没人带家里走不开,要么要带丈母娘老丈人看病,完了还会信挚旦旦的附上一句,下次,下次一定来。
  
  去你的下次,姐下次还出差加班生小孩带婆婆看病呢。
  
  每年国庆春节两大长假,总有热心者在群里提议搞搞聚会,可成形的没几场。哪怕像今天这场,经过几天几夜,七嘴八舌讨论聚成的,最后出场的也没几个。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凤却是唯一每场必到的一位。虽然她占有地利优势,可呆老家工作的远远不止她一个。
  
  上菜了,第一道就是店家的招牌菜,盐焗驴肉,美食总有神奇的魔力,何况美味只应天上有的驴肉。刚刚还在为那些不来的同学满腹牢骚,看到端到眼前的美味,无暇再想,夹起块就往嘴里送。
  
  美食啤酒,真是好东西,几道菜,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渐渐被加热。
  
  一桌间,最为活跃的还数凤,开起玩笑喝起啤酒,样样不在话下。边上的一个女同学不禁疑惑道: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此刻的凤,V领香槟色修身连衣裙,衬着丰腴的体形,透着股成熟的女人味。脖间一条白金项链,谈笑间一颤一颤晃动,笔直的长发,绑成高高的马尾辫,反而有股少女般的活力。虽然眼角依稀可见年岁抵不住的鱼尾纹,但脸上的笑,却如青风里怒放的花般绚烂。
  
  眼前的凤,跟我刚认识的凤相比较,确实是无法联系到一起的两个人。
  
  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每刀下去都能见血封喉,在它追砍下,人人都会变样,是好,是坏,是喜,是乐,全凭个人实力。
  
  2、
  
  细数起来,认识凤前后加起来近20年了,20,这是个令人恐惧不便透露的数字,一旦说出就彻底把年龄出卖了。
  
  高中一年级。按个头,凤应该坐在第一排,可她选择了最后一桌靠窗的位,矮显胖的身材缩在角落,似乎要把自已整个儿的掩藏到大家的视线之外,走路很轻,像猫一样悄无声息。齐肩的学生发,会让人忘记她整个脖子的存在,刘海很厚很长,一半的眼睛都遮在刘海下,话很少,总是独来独往。
  
  同个班级,同个宿舍,上下铺,可两周过去了,我跟凤一句话也没说上。
  
  十年后,两个不会喝酒的女生,满脸通红,故作豪爽的一人手里握着一瓶啤酒,坐在城市夜晚的大排档,说起高中时代的那些事,彼此互问,当初我们是怎么好上的?然后无所顾忌的开怀大笑。
  
  跟凤的第一次正式接触是在一个夜晚,不知道几点,只知道当时漆黑的夜把整个深睡的学校罩得严严实实。
  
  那时候的高中校园,住宿条件简陋,一点也不人性化,整栋宿舍楼居然连个卫生间都没有,整个学校就教学楼附近有个公共卫生间。从宿舍楼到公共卫生间,中间要穿越500米,黑乎乎的连个路灯都没的一大段路,夜晚伴着附近农田夜蛙的呱呱叫唤,路边草丛蟋蟋簌簌不知何物的晃动,整个天然的恐怖片场。
  
  睡到半夜,被厕所坍塌的噩梦惊醒,一醒过来恨不得脚下踩的就是卫生间,看着窗外黑压压一片,想到那500米死黑的长路,怎么也没有爬起来的勇气,想找个伴,可耳边响彻的是舍友们熟睡中均匀的呼吸声。
  
  正当我左右为难,思想激烈斗争的时候,上铺传来窸窣窸窣穿衣服的声音,一会凤握着手电筒从上铺爬了下来。真是雪中送棉袄,饥饿中送包子,连忙问她是不是要上卫生间,当得到肯定回答时,那一刻的感觉跟中了大奖一样。
  
  就此,从宿舍到卫生间那500米的距离,开启了我跟凤的第一次正面对话。
  
  黑夜里,一小束手电光在黑暗中移动,路边梧桐叶落得沙沙作响,为了壮胆,我们互腕着臂,一路不停的说话,问着彼此的家庭情况,过往学习,而这一聊也开启了彼此长达二十年的友谊。
  
  第二天一早,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互相打了个招呼,结伴去了食堂,去了教学楼。
  
  3、
  
  一天夜里,寒冷加饥饿,怎么也睡不着,凤说她有吃的。
  
  不一会从储物柜里端出个大号饭盒,神神秘秘地端到我面前。
  
  满怀期待的打开,一股多种美食混合的奇妙香味扑面而来,饭盒里,有猪肉、鸡肉、牛肉,有菜干、笋干、豆干......整个一丰富的百味大拼盘。
  
  凤说是周末从家里带来的喜宴酒菜,村里有亲戚办酒席,临走前母亲特意装了满满一饭盒让她带上。
  
  随手捏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送,可拿到眼前定睛一看,不对劲呀,表面裹着一层厚重白花花冻着的猪油。这一块肉吃下去,跟拿着汤匙直接舀着猪油当零食没啥两样,迟疑了一下,放回饭盒。
  
  再拿拿起手电筒仔细一照,饭盒上面一层白花花的全是结块的猪油,不甘心的往下翻了翻,整盒菜都裹着厚重结了块的猪油。
  
  端在手上,迟迟不敢下口,可香味更让饥寒难耐。
  
  天寒地冻,月黑风高的,宿舍早已熄灯,舍友们都进入了梦想。我俩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边,冥思苦想有啥招能把手中的菜热一热,好歹把表面那层白花花的油化掉,也有了毫不犹豫吃下的理由,那他专注全然忘了寒冷。
  
  坐在床边,端着饭盒,没勇气吃又舍不得放。
  
  我试探的问道:“你想吃吗?”
  
  “想”肯定的回答。
  
  “想吃吗?”再问
  
  “想吃。”还是肯定的回答
  
  “那你先吃呗。”我提议
  
  “你吃我就吃。”凤说道
  
  “你先吃我就吃。”我继续说
  
  俩人甚是客气的相互礼让着
  
  最后,不知道凤从哪摸出了一瓶正气水,一人喝了半瓶,总算找了个自我安慰的理由,于是一人拿着饭盒,一人拿着手电筒,两只汤匙在饭盒里快速翻飞,最后把一大盒菜连着油吃个一颗不剩。
  
  最后天才濛濛亮,两人就迫不及待的往厕所奔。
  
  4、
  
  一天,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洗洗涮涮后大家都各自爬进被窝,凤的一声惊呼,把一宿舍人的注意力都抛向她。
  
  忙问怎么了,凤说她放在包里的八十块钱被偷了,手上拿着空了的包,泪花在眼里打转。
  
  那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大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百八十块,八十块钱现在也许就够买超市里三五斤普通水果,丢就丢了,谁也不会当回事。可那时是一个月的生活费,对我们来说是个大数目。
  
  一时间整个宿舍里人声鼎沸,大家叽叽喳喳的忙着描述各自一天的行踪,互相证明跟谁谁在一起,以表清白。
  
  一圈下来,谁都有不在场证明。无奈只好找来校保安队长,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一看他那样,脑中冒出的绝不是高大、伟岸这些词,首先冒出的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什么时候发现钱丢了?”,“最后一次见到钱是什么时候?”,“出去时宿舍门有没有锁门?”面无表情的问了一系列形式化的问题,最后留了句:我们会极力调查清楚,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里。这句当时被我们看成莫大希望,现在才知道纯属套话。
  
  冲着他最后的那句话,凤满怀希望的一次次往校保安室跑,当凤第十次到保安室时,保安队长正满脸情深的哼着当时流行的《长相依》,可那硬梆梆的嗓,硬是把一首情歌唱成了军歌,调还从保安室跑到了后山,歌声在凤进门的那一刻嘎然停下。
  
  当第十次问到钱的事时,保安队长无奈的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想就此抵消凤的执着。
  
  凤没拿五十元钱,却极认真的说道,“我要的不是钱,而是结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保安室。留下保安一脸的迷茫,握着50块钱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个月,我们买了几十包榨菜,大半个月下来,把两人都吃成了腌咸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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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那年,泰坦尼克号正在全国风靡上映,杰克和露丝的生死绝恋,以及那首动人心魄的《我心永恒》,多年后,依然感动和温暖着我们。
  
  记得那天中午,下完课,班上的学霸阿美,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透过厚厚的眼镜都能看到她眼里闪动的光芒,她神秘兮兮的把全班女生都叫住。拿着一张泰坦尼克号的宣传海报,神采飞扬的站在人群中,跟文革时的女干部一样,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影片的故事梗概,JACK是如何如何的帅,ROSE是如何如何的漂亮,他们的爱情是如何如何的动人心魄。
  
  在她的煽动下,大家一脸期待,一颗颗少女心,勃勃跳动,十几双火热的眼都快要把那张电影海报燃成灰烬。
  
  人群里我忍不住打探道:“你什么时候去看的,电影票要多少钱?”
  
  “这个,不知道,我也没看过,是听我表姐说的”她一脸无辜的回答道。
  
  忍住脏话没骂出口,这不浪费表情吗?大中午饥肠辘辘的连午饭都错过,在这听第四方剧情转播,搞得还像亲眼看过一样。
  
  话虽如此,不过对泰坦尼克号的期待,让我当天下午就在课上开了小差,当晚约上舍友,就偷偷的溜到街上实地考察了一番,电影院的票价要十块,有点贵,不过录像厅也有播放,才五块钱,经济实惠。那时纯真的哪知还有盗版正版之分,更别说影院大屏幕、立体音响这些了,反正能看就行。
  
  第二天傍晚,一伙人在宿舍密谋着晚自习翘课去看泰坦尼克号的事,举手表决,八个人,五人举手表示赞成,两人未举表示不赞成,凤没举手也没表示不去。
  
  少数服从多数,我拉着还犹豫不决的凤,一伙人乘着晚自习铃声还没响,作贼似地溜出了学校。虽然看的是四十寸不到的电视屏幕,但已足够让我们如痴如醉了。当JACK说着“你跑,我也跳”的经典台词时,我看到一旁的凤泪眼滂沱,忍不住抽抽噎噎起来,丝毫没觉察到一旁那个老男人讶异的眼神。
  
  回家路上,大伙的情绪还陷在悲惨的结局中,一路叹息着走回宿舍。
  
  隔晚,宿舍里,凤的笔记本不小心从床上掉到地上,我随手捡起,一看,杰克和露丝的爱情,让我觉得......我随口念了出来。可一句还没读完,凤已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笔记本,脸色涨得通红,好像心中的秘密被人偷窥了一样,拿上本子,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宿舍。
  
  那一夜宿舍熄灯后,凤才一个人回到宿舍。
  
  第二天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跟她道个歉时,她却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叫我一起去上课。
  
  6、
  
  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学校后山成排的银杏树,秋风一过,金黄的叶子就会在风中挥洒着自由的身姿,我喜欢捡一堆的银杏叶,把每本书都夹满。
  
  高二了,马上就要开始分班了。
  
  傍晚我跟凤到学校后山看书,她拿着英语课本在背单词,我拿着本三毛的撒哈拉沙漠,边看边糊想连篇。
  
  “你打算念文科还是理科”,凤问道。
  
  “文科”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挥了挥手中的书。
  
  “那我们还能住一宿舍吗?”凤又问道。
  
  “我们住那吧”我指了指对面的一栋私人三层小楼。
  
  那栋小楼,是我们每次见到都会无限神往的人间桃花源。
  
  青砖黑瓦,楼前是两米高的围墙,种着桃树;墙内有小院,有喷泉小假山,一年四季花团锦簇,绿意葱葱。二楼三楼都有宽大明亮的走廊和阳台,也是一年到头摆满各种花花草草,最令人向往的是三楼用一大半空间做成的大露台,露台上有秋千,有爬满大半个露台的常青藤。
  
  “如果能住那,考个清华北大都不是问题”我自顾自的向往着。
  
  “要不咱们去问问那房子有没有出租?”凤也是一脸神往
  
  心动不如行动,两人二话不说直奔那栋理想桃花园。一周后,我跟凤如愿以偿地搬了进去。
  
  这房子的主人是校初中部的一名语文老师,姓江。初见江老师,那满头白发,一脸的皱纹,让我误以为他至少七十,是被学校反聘。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才五十出头,退休年龄都未到。
  
  江老师的女儿,在外地念书,他的爱人,长年卧病在床,前后已近8年。
  
  江老师是儒雅之人,闲时喜欢舞文弄墨,骑车钓鱼。一个周末,我跟凤恰好都没回家,江老师想去钓鱼,于是请求我们帮忙照看他生病的爱人,想也没想我们爽快的答应了。
  
  那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初见,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眼前还会浮现那个被病痛折磨得无比孱弱的身影。
  
  当江老师把我们带到她爱人的床前,我们被深深的吓着并震到。只见床上一矮小,瘦得皮包骨的女人,蜷着身在不停的颤抖,满头白发随之晃动,脸瘦得只剩张皮,颧骨突出,眼睛睁得很大.....
  
  我跟凤对望了下,不自觉得互相紧紧握了握手。
  
  江老师的爱人姓李,原本也是一名老师,后来熟悉了我们都叫她李老师,她很开心,偶尔会跟我们说起教书时的一些事。
  
  她每天都要靠进口的药物来维持,早晚各吃一次药,每次药吃下后,她身上的颤抖会逐渐减缓,这时就要有人把她从床上扶起,面对面牵着她的双手,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不停的走动,直到她自已能正常走动为止。
  
  一天24小时里,这种正常走动大概也就维持两个小时,她会利用这两个小时,上卫生间,吃饭,而余下的22个小时,她又只能躺回床上继续忍受病痛的折磨。
  
  每次看到林老师,都会让我跟凤心绪难平,然后我们会坐在三楼露台的秋千上,感慨人生的无常,生活的不易,爱情的意义。
  
  有时牵着李老师的手,看着她房里摆放的那些音乐CD,我会莫名的想,她年轻时一定是个漂亮,多愁善感,有文艺情怀,能歌善舞的人。
  
  我跟凤曾在闲聊中问过江老师,长年照顾生病的妻子累不累。江老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句朴实却很感人的话,只要我能动,能照顾她一天就是一天。
  
  那一刻,什么玫瑰,巧克力,什么山盟海誓,海枯古烂,都太苍白娇情了。真爱,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对爱人不离不弃,守着她过好每一天。
  
  我们在江老师家住了两年,直到毕业,多年过去再回首,许多事已渐渐模糊,但那些美好的回忆仍会令我们无限回味。
  
  那时我们会在春天上山采蕨菜,然后在江老师厨房里,在他的指点下煮成美食,美美的大吃一顿。江老师如果运气好,偶尔钓上一条大鱼,会兴奋得像小孩,眉飞色舞的跟我们分享钓鱼的全过程,然后精心烹煮,并邀我们共享美味,还会头头是道的教我们酱油鱼露的区别。
  
  闲时江老师会跟我们说起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说起唐诗宋词的美妙,毫不掩视他对传统文化的喜好,然后拍拍我们的肩让我们也要好好学。
  
  夏天三楼的大露台,是最令人喜欢的地方。夏天阳光晴朗的中午,我跟凤会就着露台上用来浇花的水龙头,用各自从小卖部几块钱买来的不同牌子的洗发水洗发,最后以手抓到洗后湿鹿鹿的头发,看谁的头发会涩涩咔哧咔哧响,来评判谁的洗发水好,多年后我才明白好的洗发水洗完头才不会生涩得咔哧咔哧作响。
  
  ......
  
  高中毕业那天,我们跟说江老师说再见,他拍拍我们的望肩,让我们好好努力。
  
  2008,跟凤回学校,路过江老师家门口,凤说他爱人去世了,他已经记不起我们了。
  
  2013,再次跟凤回学校,路过江老师家门口,凤说他去世了,在他女儿出嫁的前一天。我们顿然无语,有股悲伤在蔓延。江老师当初在我们眼里如世外桃园的房子,如今在两旁新建高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破旧和颓败。悉日花团锦簇的院子,再也见不到绿植和鲜花的踪影。
  
  7、
  
  高二下学期,高考的压力日益浓重,大家的学习热情好像被瞬间点燃,并如星星之火一下子就成了燎原之势,就连班上最懒散天天迟到的同学也每天准点端坐位上。
  
  也许想让大家更有紧迫感,不管是班主任还是课任老师,总会一副如临大敌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强调着高考的重要性和严峻性。那一脸的凝重,估计拧拧能拧出半斤水。
  
  话里话外,仿佛除了高考就没别的活路,考不上大学简直就是十恶不敕。
  
  对于高考,我不否认它的重要性,但极其厌恶学校、家长,以及整个社会对高考近乎神经质的在乎。当年是,现在还是。
  
  那段日子,一边听着课,一边忍不住在心理鄙视讲台上老师的讲课水平。
  
  历史老师,那课上得跟唐僧念经一样死板;政治老师,整个乳臭未干的毛孩,上课除了念教材还是念教材;英语老师,那水平,仅配教初中一年。回到宿舍,我忍不住抨击各科老师的不是。
  
  一旁的凤,悄无声息,直至说到英语老师,一下子有了共鸣,话匣一开,如水龙头里的水停都停不下来。
  
  每天上课下课,作题写字。直到有一天,我觉得最不错的语文老师,居然换成校保安队长那个四肢发达的中年男。我心中对学习仅剩的那点热情,被彻底浇灭。
  
  那天下午上了两节了无生趣的语文课,一副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宿舍。凤也深受语文老师的荼毒,那天我们从语文老师骂起,再到整个学校,所有的不满如三月泛滥的春水,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想念了,我想辍学。”最后我很认真的说道。
  
  “那你想干什么。”凤问道
  
  “不知道,没想好。”我答
  
  “要不,咱们去学做裁缝,学做衣服?”凤建议
  
  “学一门技术,总比在这学校呆着强。”她补充道
  
  “不错,设计衣服,也许若干年后就是知名服装设计师,搞不好米兰时装周还有我们的作品出现呢?”我憧憬着。
  
  两个懵懂幼稚的女生,在几分钟的谈话里,就把两人未来的人生路规划好了,不念书,做裁缝,学设计衣服,做服装设计师。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又就着学做衣服这个话题,憧憬了一遍又一遍,越说越兴奋,越想越有前途,最后一致做出了人生的第一个重大的决定:辍学回家,学做衣服。
  
  晚上回宿舍两人拾掇拾掇,第二天,只跟几位要好的同学打了招呼,也没办任何退学手续,然后扛着行礼,义无反顾的回去了。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居然没半点不舍。
  
  拿着行礼回到家,沉默少语的父亲只说了句“不念书,你以后不要自已后悔。”母亲则三番五次劝我回校,见劝不动,最后只能痛心疾首的念叨开:你们姐妹俩都一样,都是不会念书的料,以后自已后悔去吧。话里把不会念书的我姐也捎上了。
  
  在家整整呆了一周,无聊了一周,无所事事了一周,也思考困惑了一周。周末班上两个要好的女同学,特意找到我家,情真意切的劝我回校,并表示她们没跟老师说辍学的事,还在学校帮我请了假,最后在她们的劝说下我决定返校。
  
  自已决定回校,对于一同辍学的凤就有种背叛的愧疚,连忙伙同两个女同学,走了足足五小时的山路,去她家劝她回校。
  
  走到凤的乡村,七问八问的到了她家,一问去田里干活了。坐在她家的堂前等,耐着性子,等了近一个小时,凤提着一篮猪草回来了,几天不见,发现她瘦了,也黑了不少。
  
  最后在我们以及她父母的劝说下,第二天几个人一起提着凤的行礼,一同回了学校。一场辍学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工作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跟凤很多次笑谈这段辍学插曲,回想当年都觉得特幼稚,但说着说着,我们又忍不住做了很多假设,假设当初真的辍学了,现在会怎样?
  
  也许真的去当了裁缝,在县城开家小裁缝店,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小老板。
  
  也许真去服装设计学校,学服装设计了,说不定现在还混成知名服装设计师什么的,也许还自已的作品还出现在各大知名时装周。
  
  也许回家,啥也没学,两年过后,媒婆上门,介绍了个农村小伙,早早结婚生子,现在已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背后还跟着一个。
  
  .......
  
  假设可以天花乱缀,但人生无法重来,曾经一个不经意的选择,也许就决定了一辈子的生活轨迹,如果可以重来,我想换种选择试试,未必是对当前生活不满,纯粹出于对尝试的渴望,换种方式活着,也许品到的又是全然不同的风味。
  
  8、
  
  高三毕业那天,同学聚会,喝酒聊天,抒发离愁别绪,互相强调别后保持联系。班上一对小情侣,借着啤酒的微熏劲,拥在一起哭得肝肠寸断,搞得像演生死绝恋。
  
  那晚回到宿舍,已经很迟了,只记得那晚我跟凤一夜没睡,说了很多很多话,有过去的事,也有未来的设想,到底有没有流泪,不记得了。
  
  高考分数下来了,两人考得都不怎么理想,我去了省城的一所三流学院,毕来后再也不愿透露它的校名,凤去了本省另一个市的一所师范学院。
  
  两座院校,分属两座城市,但离得并不远,百来公里的距离,高速路相通,车程前后不过两个小时。
  
  不管是否是自已心中理想的大学,只要跨进大学的校门,就意味着人生全新的一个起程。两千年,网络没有现在发达,通讯也没有现在这么便捷,书信还是那时候很流行也很令人期待的沟通方式。
  
  大学几年,两座城彼此不同的生活,相比高中生活两人少了很多交集,一个月一封信,每周一两个电话的保持着联系。
  
  大一下学期,凤随信给我寄了张照片,换发型了。高中三年从没变过的齐肩学生头,终于剪短了,那把半边眼睛都遮住,令我无时无刻不想拿把剪刀乘其熟睡把它剪去的刘海终于不见了。
  
  照片里那个很男性化的超短发,虽然不是我的菜,可确实有焕然一新,眼前一亮的感觉,她那被冷藏了三年的脖子了终于见光。
  
  新发型不错,自信了不少,有脱胎换骨的感觉,我在回信里如实道。
  
  一天电话里,凤羞怯的说:我恋爱了。话语里,可以感受电话那头,她脸上的娇羞与内心的幸福。
  
  去找凤玩时,已是大三的第一个学期,春寒正盛,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逼人的阴气把人所有行动欲望都冻结。
  
  凤的大学宿舍,跟我的一样,八人间,上下铺铁架床,中间一张大桌子,拥挤,再用心收拾都显得凌乱。
  
  天气阴冷,没太阳。俩人挤在狭小的上铺铁架床上,身下垫着电热毯,暖洋洋的,任凤在一旁催促,我哪也不想去了,去前到哪哪逛街,到哪哪吃当地特色小吃的计划彻底置之身外。于是,除了出门吃饭我们愣是在宿舍躺了两天。
  
  那次见面,我们聊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听。凤不断的说着,说大学的生活,说班上的同学,说学校的趣事,说食堂的伙食,但更多的是在我的追问下关于初恋的秘密。
  
  她说她喜欢的男生跟她表白了,一脸充盈着蜂蜜般的甜润。是谁,在我好奇的逼问下,她才羞怯的透露,原来是阿火,高中同学,我认识。
  
  高中同学,高中时暗生情愫,大学时书信往来,勇敢表白,很美的爱情方程式,我想当然了。后来才知道阿火跟凤虽然不同校,但在同一座城,那么近水楼台的当然能够水道渠成。
  
  9、
  
  2004年9月,大学毕业了,拾掇好行礼,把该处理的处理,该扔的扔,收拾好刚好一行礼箱,外加一编织袋。
  
  人生第一次坐出租,把一堆行礼扛到了出租屋,一间位于城市最北端城中村民房内顶楼的房间。又是一张学生时代的上下铺铁架床,此生最痛恨的就是这种铁架床了,一看到这床就会想起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
  
  两个月前顶着实习的名义,通过层层选拔,在十几个人中脱颖而出,最后是在一家物流公司得到份仓管的活,月薪六百,不包吃不包住。
  
  当那一身赘肉,满脸雀斑,眉毛画得跟死鱼,粗壮得分不清哪是腰,一把年纪还穿着超短群的人事经理,站在几个新员工面前,侃侃而谈,说努力工作,公司不会亏待你等等一堆鼓舞士气的话时。
  
  我还当真了,暗暗在心里想一定好好工作,多赚点钱。不过看她那叭嗒叭嗒一张一合的嘴,我在心里,已臆想着拿起奶奶纳鞋底的粗针大线,一钻头过去,把她的嘴严严缝上。
  
  人生的职业生涯,就是从这家物流公司,每月600元钱的仓管开始。
  
  接到凤的电话,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一觉醒来,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花呆。凤说她在长途汽车站,叫我去接她。
  
  什么?跟我开玩笑吧,我一脸的不信
  
  真的,我回来了,听到凤认真语气里的隐隐的哭腔,我赶忙爬起往汽车站赶。
  
  两个月前,凤来电说要去广州,投奔阿火,对于广州,虽然我一向认为那是个凌乱不安的地方,但追爱而去,我表示祝福。
  
  车站里,看到凤,人流中的她显得落寂,身边无行礼,只有肩上背的一个包。迎上前去,刚想开口问怎么一回事,话还没出口,她的泪先流了。
  
  出租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了啤酒,花生米,凤边喝边说着她的广州经历。
  
  凤说她到广州后才知道,阿火骗了她。原来,阿火几个月前就加入一家非法传销组织,洗脑式的培训、开会、喊口号,阿火早被那些蛊惑得心智尽失,每天睁开眼就迷失在传销组织勾勒的大饼中,滚滚的财富,蹭蹭的事业,大好的前程。
  
  于是阿火打电话把凤叫到了广州,让她也加入传销组织。
  
  到了广州,当接站的阿火把凤带到传销组织租住的大套房里,一屋子,二三十号人正打了鸡血似的喊着口号。
  
  见凤进来,个个把巴掌拍得跟敲鼓一样响。掌声过后,就有一群人围着她,嘘寒问暖,握后表欢迎,初入一个陌生的城市,看到这些人热表如火,凤还被感动得心里暖洋洋的。
  
  到了晚上,男女分开两间房,就着地板铺上草席,一群人席地而睡。凤是新来的,大家还给新人特别的照顾,把屋里唯一的一张单人床让给她睡。
  
  看着一地的睡尸状,凤恍惚得一夜无眠。
  
  第二天,凤被人拉着上培训,喊口号,立宣言,接下来的一周,天天如此。
  
  直到第十天,传销组织所谓的经理连哄带吓的要她拉人进来,凤才彻底明白,自已上当受骗,被拉进了非法传销组织。
  
  凤私下找阿火认真谈过,要他放弃,找机会离开传销组织,可阿火早已鬼迷心窍,整天打了鸡血似地做着狂热的发财梦。
  
  几经劝说无效,凤对他已失去信心,一个月后,乘着跟阿火外出的机会。凤最后一次坚决的跟阿火说起离开的事,阿火还是没从幻想中清醒,仍似图说服她留下,最后凤的坚决让阿火作出让步,把她送到长途汽车站,掏出口袋仅剩的一百块钱,为她买了张车票。
  
  车开了,越走越远,望着车站里阿火还留在原地的身影,不舍,无奈,委屈,各种情绪瞬间把她淹没,这段青春里最美的初恋,以这种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了,她想放声痛苦一场,想放声呐喊一通。
  
  眼前的瓶酒已空大半,凤边边说边流泪边往嘴里倒着酒。直到最后,所有的酒瓶都空了,凤把自已第一次喝醉。
  
  我跟凤又挤在了狭窄的上下铺铁架床,那一晚,凤睡得很沉,我仿佛在迷糊中听到在睡梦中她喊着谁的名字。
  
  10、
  
  两个月后,凤找到了一份职业学校教师的工作,她搬到学校去住了。
  
  2007年,一天傍晚,我还没下班,凤电话里说晚上要到我那住。
  
  那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黑夜里,凤说想回老家,不想在城市呆了。
  
  我问:为什么
  
  她说:城市很大,很累,很没安全感。
  
  我说有同感,黑暗里点了点头。
  
  毕业几年了,虽然不用像最初,两人挤在狭窄的上下铺铁架床上,在宽口杯里,用短电热棒来煮粥配榨菜。但环顾左右,确实还是空空如也,干着糊口的活,挤着拥挤的车,住着租来的房,做着孤单的梦。
  
  一周后,凤走了,她走的时候我没去车站送她,因为身边有人帮她买票提行礼。
  
  一年前的春节,回老家过年,在凤的舅舅家,除了舅妈表妹,饭桌上还多了个陌生男人,饭桌上那男的很礼貌,很殷勤,很健谈。
  
  一餐饭下来,彼此都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男的在凤的老家县城工作,是一家机关单位里的公务员,父母嘴里铁饭碗型的工作。
  
  后来有两次,那男的都说出差路过,约了凤,一起吃饭,吃完饭逛了逛,凤借口说学校有事,匆匆回校,拒绝了男的绅士的陪送建议。
  
  再后来,男的短信和电话越来越频繁,再后来男的每到周末都会买一张长途汽车票,到凤的学校去看她。
  
  就在凤来我宿舍住的前一晚,当那男的从口袋里掏出大半年来,已积了厚厚一沓的长途汽车票,说他会一辈子保留那些票,问凤老时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忆这些票时。
  
  凤决定跟这男的回老家了。这个男人就是凤现在的另一半,若干年后,如果两个老头老太,面对一沓发黄的车票,回忆当年的情景,这个画面美得令人无法想像。
  
  2008年,凤说要结婚了,电话里要我回去给她当伴娘。请了假,匆匆赶回家,凤已坐到了化妆间里。化妆后的凤再次焕然一新,脸上充盈着蜂蜜般的甜润,指上脖间的项链夺目耀眼,身上火红的新娘装把身姿衬得跟秋收的豆荚一样饱满。
  
  婚礼上,我跟在凤后面,帮她拿着婚礼上的喜糖,一桌一桌的敬着酒,一路上新娘和新郎脸上的笑让我重新思考起婚姻对于一个男人和女人的意义。
  
  2014年,同学聚会时再见阿火,阿火相比高中时代反而略显削瘦,可在一群已经发福得无边无际,不忍直视的男同学堆里,反倒显得玉树临风。饭才过半,酒喝得正酣,阿火声称要回去带孩子,然后就匆匆离去。
  
  望着阿火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问凤,再见有何感受,对于当初和现在的选择是否存在遗憾。
  
  没有遗憾,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凤回答得很肯定。
  
  满足最重要,人人都在极力追逐,财富也好,精神也罢,最终用来填充的无非就是心里那个满足的坑。过去不过是海边的一粒沙,不多会儿,不是海水把它吹走,就是沙层把它淹没。
  
  ——
  
  青春就像学校后山漫山开放的野山菊,只要有点土有点水有点光就会勃勃绽放,但花期过后就会慢慢凋谢。那些曾经的青葱岁月,那些发生在青葱岁月里的故事,有欢笑,有泪水,有苦闷,有彷徨,可时间总让这些事充满怀旧的美感,再回首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沉醉。
  
  这一生,人人都处在错综复杂的人情网里,一咱上我们会遇见很多人,有的人匆匆而过,碰面却似没见;有的人交集过,即成异面,再无交点,那点交集也会渐渐淡忘;有的人,虽然相见相识,但只停于面上,过后即忘。这世上,真正能和你有共同回忆的人,本就廖廖,能和你有长达十年甚至以上回忆的更少,如若有,放在心里,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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