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华乐美文网

又是油菜花儿开

微小说2019-07-18 05:11九九文章网南凉浪子

  静静地,一条小河逶迤而来,穿过高山,穿过草原,在高原的七月微笑着舒展成青春的少女。高原很高,高得与天相接,在遥远的山之边,几片云悠闲地晃荡着,扯下一片片影子落在雪峰上,让人感觉到灵魂的飘逸。风是甜甜的风,带着油菜花浓郁的香气,在人群中,在楼群里,在这风景如画的谷地里随意地漫游着。一只只以勤劳而扬名天下的小生灵,在风里尽情地起舞,一会落在这朵花叶上,一会落在那朵花叶上,显得从容不迫。百里花海百里香,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高原谷地,却因有了这些美丽的小花而让每一名游客眷恋不已。追溯她的历史,其实并不遥远。数百年前,这里荒野碧草,粗犷的牧民们挥动长长的鞭子,驱赶着温顺的牛羊唱着与大山一样狂放的歌儿想念他们的情人。数百年过去了,慢慢有了良田,有了村落,有了城镇,有了一代代越来越幸福的人们。其实这百里花海的历史并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一群孩子放学了,在柏油路上笑成一条条零乱的线圈。有的撒步奔跑着,有的低头漫游着。一个大男孩将一个小男孩的帽子一把摘下来,扔在路边的草垛上,所有的孩子们都笑了,小男孩急了,大声地诅咒着大男孩不得好死,跑过去捡帽子,却有别的孩子捡起来,扔向别的地方,于是帽子如小鸟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小男孩气急败坏,一边追逐着帽子,一边将扔帽子的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底朝天。这是男孩子们的勾当。女孩子们也打着趣,笑着、走着、看着,但不会上去抢帽子的。一个两个小辫了的女孩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边走边吃,吃得满嘴血般红。那个抢不回自己帽子的小男孩正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刚好赶到她身边,便一把夺了糖葫芦,笑着跑了。女孩跺着脚大骂“不要脸”。小男孩才不理这一套,跑得远远的,帽子也不要了,把糖葫芦放到自己嘴里,贪婪地吃开了。许多追帽子的男孩便停下来,大声噱开了:“吃牙巴,亲尕嘴!”女孩羞了,男孩乐了,一片笑声充满了大路。
  
  我在油菜花海里游荡,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心里不由地快乐起来。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家长的唠叨,老师的责怪没有什么可以考虑的,学业是重中之重,其余的都是以后长大才有的事。那个小男孩吃完了糖葫芦,捡起扔倦了的同学们丢在马路上的帽子快乐地走了。那情景更让我怀念林,更让我迫切想找到文。文是林的媳妇,也是我的朋友,听说文失踪了,我与好几个朋友出来寻找,寻找了一天一夜,依旧找不到她的影子。文出来时带着才三个月的孩子,我们都很担心她。文走时带着一脸的忧郁,象一只没有灵魂的鸽子,抖动着耷拉的翅膀,穿过路人同情的目光,跌跌绊绊不知所向。
  
  其实这里的人民很淳朴,这里的人也很善良。可我恨他们,文出走时没有一个拦的,关键是没有熟悉的人磁上。人情永远是有厚薄的,这放那个地方,那个朝代都是一样的。油菜花开的很烂漫,一朵朵小花张着小嘴尽情地享受着天地之灵气。这是风景,也是故乡人民生存的资本。一名老同志曾一首诗中写道“姹紫嫣红无限好,惟有此花关民生。”是呀,一片油菜就是一条生命的延续,就是一家人生活的全部。勤劳的人们把油菜籽撒在地里时,所有的希望也开始随着油菜成长。这片地方真是种植油菜的好地方,冷暖适宜,土质肥沃,一片片黑土都闪着油光,捏一把,手里都沾油带香。因为海拔高,成不了小麦、大豆,更种不了玉米、水稻。能种的只有青稞、油菜,尤其是油菜,仿佛天生就是为这地方而造福的,一撒下去,就孩子般长得枝粗粒满,而且出油率高,让人欢心不已。“七八月里闻花香,十一二月闻油香”是最得意的风景。
  
  我在花海里穿梭,不时喊几声文的名字。若不是摊上这烦心事,这回我真想提一瓶老酒,整一盘手抓,躺在这茫茫花海中,一口肉一口酒,吃个肚圆,喝个烂醉,然后大吼几声惊翻老牛的花儿,睡个天昏地暗。可我不能,我还要去找文。那边寻找的几个朋友都来电话了,说还是找不到,可能坐便车去别的地方了吧,先回去等消息吧。我说不可能,文肯定就在这花海里,她是那么爱这小花,这是她生命的象征,要回你们就回去吧,我要一直找下去。朋友们在那边不吭气了,继续开始寻找。其实我理解大家,都一天一夜了,没合过一眼,就吃了两碗面片,铁打的身子也快支撑不住了。“哎”都是林,这该死的林,从来就没让我消停过。
  
  林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脸是白白的却总沾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污渍,有些是自己弄上去的,有些是同学们弄上去的。林从小就比我小,不是岁数小,而是个子小,别人长一寸,他就长八分,总是那么让人怜惜。我们从小是邻居,都是传统的那种农家小院。虽说父母亲都有工作,可在这偏远的小县城,我们小时候仍旧同农村孩子一样,玩着泥巴长大。
  
  林的父母亲都是一个工厂里的工人,母亲是典型的西北妇女,说话低声细气的,小个子,带着一片青海风光,美丽而又贤惠。父亲则是典型的西北汉子(当然这是从某些角度讲),一米七五的个头,黑不溜秋的,胡子巴碴的。生性爱喝酒,一张黑脸什么时候都带着酒气。我们两家大人来往是很少的,我父亲不喜欢林父亲,总是说他酒后无德。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酒后无德,只晓得只要一喝醉就打林,打林的母亲。又打又骂的,闹得我家也睡不成安稳觉。
  
  林总的很可怜的打着颤,父亲不让他哭,他就不敢哭,那怕皮鞭落在头上也照样不吭声,眼泪如榨油一样往外漫。我很同情林,总是在林挨打时闹着要父亲去管一管,可父亲总是说:“哎,不好管呀,这孩子就是命苦!”后来我知道父亲为什么不管。那是一次放学后,我和林一块到他家写作业,林的父亲不知从那又喝醉了,一进门就躺在床上让林倒茶去。林的身子开始发抖了,他颤抖着倒了杯水,拿到父亲身边,父亲的眼睛眯着,问:“你妈干啥去了?”林不敢吭声。其实林根本不知道母亲上那了。我们一放学就回家了,咋知道父母亲上哪了?要知道林父亲今天又喝酒的话,我也不会到他家写作业了。“你聋了吗?”林的父亲大喝一声。林如淋雨的小鸡一样颤栗着,就是不敢出声。于是父亲的巴掌便上来了,正打在林的脸上,林的脸顿时红了,眼泪顺着打红的脸开始往下流。“叔,我们刚回来,真不知道婶子去那了?”我鼓足勇气上前说。“玉娃子!你在我家干啥?”林的父亲见我很不情愿地问。“我们写作业呀,我们一放学就回来了,没见婶子回来呀?”
  
  “没回来就说没回来,死人吗?不会说话吗?”林的父亲又顺手给了林一脚,林被踢趴在地上,捂着肚子不蹲起来,痛苦成烈日下的树叶。“你为啥老打林?林没错,你是坏蛋。”我见林打成这样了,气坏了,骂了林父亲一声。在家里,要是父母亲打架,我早抓住父亲的手咬开了。
  
  “滚!”林的父亲对我大吼一声。“我就不走,凭啥让我走?”我在家里从来是大少爷,父亲三十五岁才有了我,一家人欢喜的不得了,对我是百依百顺,我从小就养成了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给老子当管家来了!滚!”林的父亲一脚把我也踹趴下了。毕竟是小孩子,我再吃软不吃硬也害怕了。“哇!”我放声大哭,抹着眼泪回家去找父母告状去了。
  
  结果如我所愿,父亲、爷爷、还有小叔三个扑到林家,把林的父亲狠狠收拾了一顿。
  
  自此,林的父亲对我们一家仇恨入骨,但林和他母亲还是对我们挺好的。我和林是同班同学,自然不会因为大人们的事而闹翻,况且他父亲挨打是因为我帮林说话。林对我以后更好了,当然对于他父亲的挨打他高兴坏了。第二天一到学校就兴高采烈地对我说:“玉,你真好!”我问怎么了。林笑着神秘地把我拉到一边说:“昨天你爷爷他们把那坏?打得今天早晨还没起床,美死了!下次他再打我你让你爷爷他们再来收拾他!”“再说吧!”我没精打采地回答。其实晚上爷爷他们收拾完林父亲后把我也骂了一顿,让我以后再也不能去林的家里,让我跟林断绝往来。林对我的答复很不乐意,但又不敢再说什么,突然改变了话题说看见教室后面结了一窝野蜂,我们去捣一下,弄点蜜吃。我高兴极了,便跟林一人拿了一个扫把去捣蜂窝了。林是很聪明的,很会看人的脸色行事,也正是这点,我最喜欢他了。
  
  教室后面真有一窝蜂,不知是什么时候结的。八角形的蜂窝才拳头大,上面十来只蜜蜂趴在上面吐着蜜,旁边还有两只飞来飞去在放哨(那时的概念)。
  
  “你个子高,你捣下来,我捡了就跑,你也赶紧跑!”林看了一会蜂窝后说。
  
  “没问题!”我痛快地答应着,我比林高,林肯定捣不上,只有我才行,我可是班里最高个。
  
  林就蹲在地上,把衣服脱下来蒙住脸只露了眼睛看我捣蜂窝。
  
  我也跟林一样,把衣服脱下来,蒙住脸,拿扫把捣蜂窝。教室真高,我最大个拿着扫把还吃力,我连跳几下,终于捣着了。蜂窝下落时,所有的蜜蜂已开始全部出动了,林一把拿起蜂窝就跑,我也赶紧扔了扫把跑。别的动物都是捡小的欺负,蜜蜂这东西偏偏相反,喜欢对强者下手。其实蜜蜂有个特点,因为它在空中飞,所以喜欢攻击高的目标。我明知道这个道理(那时我们捣蜂窝已不是第一次了),赶紧往人群里跑。林却径直往教室里跑了。一边在玩耍的几个同学见我把蜜蜂引来了,吓得都乱成一团胡跑开了,我也低着头乱跑。忽然被别人撞了一下,抬着看时,却是语文老师。“你娃娃家胡跑啥?”“老师,有蜜蜂!有蜂蜜!”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在哪?在哪?……”语文老师是个近视眼,还没问完,就被两只蜜蜂叮上了。“呀、呀”语文老师赶紧打蜜蜂,我赶紧一溜烟跑到教室里。
  
  “咋样,没让蜜蜂叮吧?”林在教室门口等我。
  
  “那能呢,我是谁呀?”我骄傲地说。
  
  于是我们一人一半把蜂窝撕开了,还好,里面没有几个蜂蛹,大多是蜂蜜,虽然浅,但挺香的。我们咋巴着嘴,咬着蜂窝,把蜜挤压出来,吃得同学们都流着口水。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没吃蜜般香了。这节课正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进来时,一只眼睛肿成马猴屁股了,同学们“哄”一下都笑开了。老师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吴成玉!”老师大叫一声我的名字。
  
  “有!”我赶紧站起来。心想:老师没生气呀,看来没什么事了。
  
  “你刚才跟谁一块捣的蜂窝?”
  
  “我……我……”我嘟囔了两下,没敢说出林的名字,因为我要讲义气呀,不能出卖弟兄们,那样以后班里就没威信了。
  
  “还有谁呀?不错,捣的很好,这蜂窝在教室顶上,害得我们绕着走,你们给大家除了一害呀!不错,还有谁参与了?”老师还是笑眯眯的。
  
  “老师,还有我,主意还是我出的呢!”林听老师表扬,一蹦子从板凳上跳起来,手举的老高。
  
  “好,上来,都到讲台上来。”老师还是笑眯眯的。
  
  我和林骄傲地走到讲台上,嘴上还沾着没吃干净的蜂蜜,齐刷刷地望着老师给我们奖励。
  
  “很好、很好!”老师还是笑眯眯的。突然拉下脸来,一把扯起讲桌上的教鞭(一根小指粗的竹枝),朝我和林劈头盖脸就打开了,“两个狗东西,一天没?事干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和林这才知道上当了,打得满教室乱跑。全班乱成一团,这些狗日的同学们没个好东西,看见我们挨打竟然笑得如同捡了大元宝一样,真没义气。
  
  老师打了十来分钟才住手讲课,我和林被罚顶板凳(两人一条长凳子,顶在头上站在讲台上听讲)。
  
  下课时老师又骂了我俩一通走了。气得我大骂林“扫把星”。谁让他出这臊主意,害得我屁股上,手上、腿上起了好几条红棱。林不敢吭气,拿舌头不停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好象要把这顿打补回来一样。
  
  哎,林就是这样,一直不停地让我跟着他受牵连,谁让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呢。当然长大后想想这些往事,我一点都不怪林,就如文说的一样“自己是个闲不住的捣蛋鬼,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文说这话时,正是文和林热恋时,因为大家都是朋友,我便带了媳妇请他们吃饭。我媳妇和文是一个单位的,文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孩,性格很刚直但心地很善良。我认识文还在我媳妇之前。
  
  那次林感冒了,去医院打针,就一点小感冒,林小题大做,电话里装得奄奄一息的:“兄弟,我快不行了,你来见我最后一面吧!”
  
  “去你妈的!别给老子装神弄鬼了,啥事?”我知道林最喜欢跟我开玩笑了。
  
  “兄弟,这次是真的,你再不来恐怕见不到我了?”狗日的林电话里没点正经话。
  
  “行吧,中午我过来,反正也没事干!”我正忙着,边挂了电话。
  
  中午我去林的宿舍找他,这小子还真病了,脸皮黄不拉及的,嗓子也哑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病,就小感冒没舍得打针吃药而已。因为林工作后一直受父亲控制,一个月千把块工资只有个零头,很节约的。宿舍里简单的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平时都是回家吃饭,晚上加班或者中午休息时才在宿舍呆着。
  
  “走,打针走,哥哥请你!”我一把拉起林就往医院走。
  
  “兄弟,那有请客请打针的,你还是请我吃饭吧?”林半开玩笑说。我看他那样子,也确实没吃早饭。
  
  “好了,打完再请吧,免得你吃完了又改主意了。”我知道林有这毛病,有病了扛着,能扛过去就扛过去,舍不得打针吃药,哎,毕竟是穷呀!
  
  于是我和林一同到医院里开了点药和针剂,值班的是个年轻的小护士,长得还不错,当我和林进去时正好没人,一个人吃方便面呢。
  
  “护士,打个针,行吗?”我拖着长腔打趣着。
  
  “行,等会我吃完就打?”小护士看了我们一眼,有些厌倦地说。
  
  “不成呀,等你吃完我朋友就没命了,你先打吧,打完我请客!”我继续调戏着小护士。
  
  “行,行,行,把裤子脱了!”小护士不耐烦地放下饭盒,洗洗手,开始做准备工作。
  
  林不好意思地解开裤带,露出半个屁股来,趴在桌子上。
  
  “让你把裤子脱了,你露个屁股干啥?”我一把把林的裤子全拉下去了,林整个屁股和大腿顿时暴露在小护士面前。林蹭地跳起来,把裤子拉上去,一张白脸羞得通红。我得意地人闪身跳到小护士身后大笑着。
  
  “行了,行了,收起这一套,小样,谁没见过一样,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病人。”小护士面不改色,很鄙夷地看看我,又对林叫道“拉下去”。
  
  我原想小护士肯定羞着捂着脸跑出去或者笑成一团,没想到竟讨了个没趣,也就老实了,讪笑着老老实实站一边看她吸药、消毒、打针。
  
  从医院出来,我跟林说:“小子,今天你可是春光外泄,让人家全看了,你赶紧想个办法补回来呀!”
  
  “去,你狗日的没个正经,丢死人了。”林的脸还是红着。
  
  “没事,别怕,那天把她弄到你床上,你慢慢看个够!”我不依不饶地开玩笑。
  
  “行了吧,没听人家说我小样呀,说不定人家早结婚了。”林白了我一眼。
  
  谁知一语竟成真,文最后真成了林的媳妇,让林弄到床上看了个够。
  
  后来我跟我媳妇经人介绍认识并恋爱了,谈到此事时,媳妇大笑,说我真不是个东西,光欺负林。我问媳妇,文是不是结婚了。媳妇说没有。我问那为什么林光屁股了她不怕羞呀。媳妇说:那有什么呀,在我们医生眼里,病人就是一个病人,心里没想别的,就象火葬场里的人看烧死人如烧木头一样。我长吁一口气:“哎,差点误会了人家!”
  
  于是我便求媳妇把文介绍给林,媳妇答应了。不过有些担心地说:“文脾气有些刚,不知林性格咋样,能不能忍受呀?”我说哎呀那正好,林别的没有,忍让方面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我说这话可不是吹的,林在忍受方面可堪称一绝。他的容忍度不是天生俱来的,是让家庭磨炼出来的。
  
  林的父母在林十岁那年离婚了,原因很简单,林的母亲忍受不了林父亲的粗暴后跟着一个外地做生意的老板私奔了。林的母亲算不上美丽,但心地很善良,因为生意关系,跟老板熟悉了,成了很好的朋友。慢慢地老板知道了她家里的事情,很同情她,也很关心她。一来二去,林的母亲终于掉进老板的温柔乡里了。
  
  母亲走时林上学没有回来,家里空无一人,林的父亲也上班去了,母亲推说身体不舒服没上班。等父亲和林回来时,屋里一切依旧,只是母亲不见了,床上放了一叠新衣服,全是林以前眼热的。还有五千块钱,林的父亲看了半天突然明白了一切,把钱和衣服扔得满屋都是。后来又能一件件收起来,一张张捡起来。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地站在门背后,看父亲一个人发疯。
  
  那一夜,林感到是他记忆中最黑暗的一夜,父亲又喝醉了,一边边喊他的名字,林怯生生地站到父亲身边时,父亲一巴掌就打过来了“滚,都给老子滚!”林又躲到门后,父亲又喝他的名字,过去时又是一脚,就这样,林被折腾了半个晚上,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吹得肿成桃子了。第二天林上学时完全变了一个样,我问林怎么了,林一边哭,一边诉说了晚上的经过,害得我们全班同学都哭成一团。等林哭完了,我们一齐骂林的父亲是个畜生,迟早会让遭雷击的。可林一句也不骂,可怜巴巴地朝我说“玉,你带的馒头多不,我饿!”
  
  原来林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一滴水都没进。那天是我们班最具有正义感,也最具有同情心的一次,而这种同情心也一直延续了好久。我们都争着把馒头拿出来送给林吃,一名老师的儿子还跑到家里提了一壶茶来。林边吃边哭,一面是伤心,一面是感动。林真饿坏了,一口气竟吃了六个花卷。彼此,班里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谁有多带的馒头就送给林。毕竟我们是孩子,毕竟我们是善良的。但林还是动不动挨饿,毕竟我们那时都很穷,每天都只带自己的干粮。
  
  林的父亲在林的母亲私奔后脾气更暴躁,一喝酒就六亲不认,连爷爷奶奶来劝也不行,看见林动不动就来一句:“你跟你妈一个德性,恨不得一脚踹死你!”动不动依旧巴掌上完再上脚。爷爷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林接到他们家里,却被林父亲酒后闹了个翻天覆地。最后林成了烫手的罐子,谁都看着心疼,谁都不敢照顾。小小的林十岁开始就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父亲不喝酒时还能给他做饭,可一喝酒就除了打骂他之外什么也不管了。林只有学着自己烧饭了,有时候家里没米面了等父亲睡熟了悄悄来到我家吃上一顿。对于我们来说,家就是温暖的港湾,而对林来说,家就是他的地狱。他只有到了学校后才能得到阳光,得到快乐。林毕竟还是孩子,一到学校,一深入到我们孩子中间,孩子的本性又开始显露出来,调皮、捣蛋而且动不动拖我下水。
  
  小学四年级时,教我们体育的王老师家养了一条小狗,长得很可爱,可就是很势利眼,谁给他吃的它就跟谁亲热,我们动不动一块逗它玩。有一次,我和林下课没事干,看见小狗在墙角里晒太阳,就一块过去玩。小狗很惬意地眯着眼,见我们过来摇摇尾巴,继续睡觉。我把一小块骨头扔给它,它闻了闻竟不伸一下舌头。林说:“这狗活得比我们好,连骨头都不吃。”我说那有什么奇怪的,狗是最有灵性的,它一看上面没肉就知道我们骗它,才不理我们呢。林说不可能,我再试试,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馍来,冲狗晃晃。小狗便兴奋地站起来,林才不给它吃呢,这是他的午餐呀。这小狗亲热地冲林晃了半天尾巴,见不给吃,就又能坐在地上不动了。林说这狗东西真不是好东西。又故意把馍晃了晃,小狗一字是不动。林说:它真不吃了呀。我说你再试试。林便把馍伸到狗嘴边了。突然小狗一张口,把馍叨住了。只听林大叫一声,一抽手,最被狗咬烂了。那小狗叨着馍撒腿就跑,我和林就在后面追。小狗见我们追来了,不往妶里跑,倒跑向操场那边了。
  
  “死狗,我打死你……抢我的馍馍,还咬戱的手,……”林边追边叫骂着。
  
  “抓住它剥了它的皮!”林的眼里闪过一丝仇恨。
  
  “打它,别让宂往家里跑……”小狗见我们来势汹汹,突然往王老师家跑去,我追的挺有意思的,想逮住小狗再欺负它一会。我们经常这么玩,把小狗追得气喘吁吁的,然后逮住了,压在地上,揪住它的耳朵,提起来,或者把它压翻在地上,用脚揉它的肚皮。小狗知道我们是恶意的,总是跑上一会后主动躺在地上等我们来逗它玩。今天却不一样了,当狗嘴里面叨着东西时不会停下来与人玩的,它怕人抢走它的东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我是为了玩,林却真有一种仇恨在感在里面,我想如果他能抢回馍的话还会放进自己嘴里的。
  
  “打死你!”林捡了一根棍子,我也捡了一根棍子,一齐去打这胡奔乱跳的小狗。
  
  小狗跑得很欢,一会东,一会西。累得我俩实在跑不动了,它便蹲在一边放心地吃馍了。等我们缓过劲来时,小狗也吃完了。这会不用我们追,它便摇着尾巴自动过来找我们来了。我拿脚一碰它,它就乘凝地躺在地上,打着快乐的滚,期待着我来给它按摩肚皮。林也上来了,林的脸拉的长长的。“该死的狗,我踢死你!”林一脚狠狠地踩在小狗的肚皮上。我看见狗的眼睛朝外翻了一下,痛的“吱吱”地乱叫。“敢抢我的馍!”林又是一脚狠狠地踩了上去。小狗刚挣扎着翻起身来,被林一脚踩在腰上,再也起不来了,稀屎从屁股眼里冒了出来,白沫从嘴里冒了出来。“林,你干什么?小心踩死了!”我吃惊地望着林,只见林的眼睛里满是仇恨,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只狗,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就踩死它!”林又是一连几脚踩在小狗的身上。我惊呆了,连点拉林的勇气都没有了。林那双仇恨的眼睛让我看着害怕。我不由不重新审视林,这个平时视我为兄弟的小男孩竟然怀拥如此的仇恨。
  
  “现在该怎么办?这可是王老师家的狗呀!”小狗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肚粪冒子一地,红红的舌头吐出在外,长长的再也收缩不进去了。我怕极了,王老师可是体育老师呀,他一只手便将我们举起来,那个同学不听话他不用打也不用骂,只需把两只手一上一下拧到后面去,两下一拉,就疼得灵魂出窍了。这招叫“老爷背大刀”,还有“老马铡草”,将我们一把提倒在桌子上,一只脚拧起来到后面,膝窝里放一只拳头,稍一用劲,再狂的人也顿时成了面条,一个劲地求饶。
  
  “怎么办呀?”林这会头脑也清醒过来了,又回到了以前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咋办?”我也傻了。
  
  “扔了吧?然后装作不知道就行了。”我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好,那就扔到外面去!”林也想到这办法了。
  
  于是我们把小狗的尸体扔到校院墙外,一溜烟跑回了教室。
  
  提心吊胆地等到放学,王老师也没有来找我们麻烦。我和林高兴极了,放学后相继跑出了校院,兴高采烈地跑向回家的路。
  
  快到家时,林突然拉住我,说:“玉娃,那小狗不会让别人捡走吧?”
  
  “捡走就捡走,咋了?你还想捡回来送王老师呀?”我没好气地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林嗫嚅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呀!”我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我们把它拿回来吃了吧?”林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吃了!”我大吃一惊。“你咋……?”
  
  “反正死了扔了怪可惜的,那狗肥得很,我爸爸又不在家,我们还能吃顿狗肉呢?”林肯定地说。
  
  “这个……我看……”我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不过林一说到吃狗肉我的心倒也动了一下,肉确实好东西呀。我们家一年才好好吃几回肉呀!
  
  “那我们去拿回来吧!”林在一边撺掇着我。
  
  那天晚上林的父亲去西宁了,我和林便把那小狗扒了皮,去了内脏煮了一小锅肉。林真是个好孩子,做起饭来手脚利索的很。一条小狗在他手底下很快就成了一堆肉了。而且做得也很香。感觉比妈妈做的味道还好。
  
  美梦之后是雷霆。第二天课间操时,王老师便传话让我们到他办公室去。我和林都知道我们的谋杀案被告破了,惴惴不安地商量怎么办,最后达成一致,死不承认,反正当时身边也没有人。
  
  到办公室时,里面两个人,王老师和另外一个给四年级教数学的刘老师。两个人端着茶杯又说又笑的,一见我们进来都顿时拉下了脸:“吴成玉,我家的黄黄呢?”
  
  “黄黄”是小狗的名字。我听王老师问我,不由打了个冷颤,心开始忽上忽下了,但嘴上装着很硬。“我不知道呀!”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王老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让我背上毛毛的。
  
  “真不知道,不信你问杨成林。”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却故意装作委屈样。
  
  “问个屁,明明同学们看见你俩追着小黄黄打,打死了不知扔哪了。还嘴犟!”王老师嗓门大得利害。
  
  “我们没打呀,就是跟黄黄玩,玩完上课去了呀!”林在一边也帮着腔。
  
  “是不是呀?”
  
  “是的!”我们俩异口同声地说,看来王老师是没有什么证据的,就是从同学们口中了解了一点情况来套我们的。我们便胆子大起来了。
  
  “算了,我带杨开林到那边问去!”刘老师朝王老师眨眨眼,便一把拉起林到他办公室了。
  
  不知道林会怎样,能不能挺得住。我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林不是软骨头。王老师和我单独呆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盯着我。
  
  过了几分钟,刘老师进来了,对着王老师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王老师便出去了。
  
  “吴成玉,你还挺贼的啊,人家杨开林都承认狗是你打死的,你还嘴硬的不行啊?说,是不是你打死的?”刘老师发起威来真可怕,比林父亲强多了。
  
  “是杨开林打死的,他拿脚踩死的。”我一听杨老师的话就气炸了,好个杨开林,竟然出卖兄弟,你不仁,我也不义。
  
  “是不是,给我老实交待,到底是怎么弄死的?”刘老师端起水杯,一副审讯犯人的架势。
  
  于是我便我们如何欺负小狗,如何让林踩死,如何煮肉吃的过程详细地对刘老师讲了。一会林被王老师带回来了,眼圈红红的。
  
  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理我们,我的心里忐忑不安。
  
  结果出乎意料,两个老师没有打我们也没有过多地骂我们,只是讲了一番如何珍惜生命、保护弱小,如何勇于承认错误、树立健康的心态之类的话后让我们回去好好学习,不要以后净干些调皮捣蛋的事了。
  
  我们走出办公室时,我听见王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心疼小狗还是对我们表示失望。
  
  为此事我跟林三天没有说话,而且差点动拳头。我一认为是林告密,林却说是我告密,后来和好后才知道是刘老师和王老师给我们玩了个花招,用了审犯人的那招。刘老师也问林什么,一会王老师过去就对林说是我承认林打死小狗的,林便如我一样怀着痛恨的心一咕嘟全倒出来了。
  
  怎么也忘不了那只可怜的小狗,怎么也忘不了王老师的那声长叹留。我后来参加工作后每想起那声长叹就不由地生出愧疚感。林也一样,我们在一个美丽的周末敲开了王老师的房门,珍重地向他道歉。王老师哈哈笑着,如小时候一样摸着我们的头:“哎,这娃娃们,这事我都忘了,你们还记着呀!”晚上王老师留我们吃饭,并打电话叫了调到别的学校的刘老师来作陪。我们师生四人都喝了个烂醉。当我们问到为什么当年他们没有收拾我们时。王老师叹口气说:“哎,都十来岁的小娃娃,就是好玩嘛,有什么好收拾的。只要错了能承认就行,不要养成坏毛病,害了自己一辈子。”林问我们把小狗打死并吃了是不是很残忍。王老师苦笑着说:“那有什么呀,你们家里条件都一般,开开荤嘛,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当老师的还不是有时偷人家的狗吃!”
  
  可我一直认为,林有时很残忍,因为他踩死小狗时的眼神,并不是单纯的好玩,而是充满了强烈的报复欲。这从后来一些事情上我看得更深刻。但林的容忍度却是众所周知的。
  
  小狗踩死后没多久,林的父亲就结婚了,找了一个乡里小寡妇。那小寡妇长得很漂亮,比林的母亲强多了,据说是结婚才两年便死了丈夫,比林父亲小十来岁,也没有生一儿半女的。因为村里人都说小寡妇克夫,她独居两年也没找个合适的,不知为什么突然跟林的父亲混到了一块儿。我跟林在他家吃狗肉时,林的父亲便住在小寡妇家里。
  
  我在林父亲结婚那天去了林家。因为是二婚,没有过多隆重的形式,只是简单地摆了几桌,林父亲的一帮同事和一些亲戚来参加了。作为林的朋友,我受林的邀请去参加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正规的邀请,只不过林没伴叫我去陪他玩而。父母亲很不情愿但考虑到小孩子就是图玩也没拦我。)那天林打扮的很潇洒,上身是崭新的白衬衣,下面是一条带着花格的兰裤子。林的继母,那个小寡妇也打扮的很漂亮,还烫了头,脸蛋白白的,上面零乱地长着几个痞。眼是丹凤眼,下巴有点尖,穿一身红衣服,笑眯眯地给每个人敬酒。林的父亲也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穿着一身全体的中山装,一脸的笑容。这笑我好久没见了,仿佛见了宇宙人一样,让我看着有些不习惯。林的父亲那天对我特别好,塞了我一口袋糖,还有五块钱。我和林在院子里一会玩扑克,一会玩“官兵捉贼”(一种小孩玩的跳格游戏),饿了就到厨房里想吃什么吃什么。林说这是他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如果天天能有这么好的日子,他宁愿来世不做人。我问林:你换了个妈妈,你高兴吗?林说:高兴呀,从此我不用自己做饭了,也不用挨打的时候没人护了。我问林:你想你亲妈妈吗?林兴奋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不想。我恨她!“为什么?”“谁让她不要我了!”“你妈不是让你爸打跑的吗?你为什么恨她?”“打了就跑呀,她跑了就没想我多可怜呀!”我还想问什么,但林的眼里泪光又开始浮现了,我不敢再问,便抓起一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林快乐的日子没有多长。大概也就三四个月吧,他的继母开始原形毕露了,动不动说林是个捣蛋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对他开始动手动脚了。确切地来说,林也很调皮的,他好奇心很强,鬼点子也多,但他并不坏,无非是跟我一样,孩子式的坏坏。但他的这种坏在我们家人看来是一种聪明的表现,在他父亲和继母眼里却是十恶不赦的。林的继母很会收拾林,比如林犯了错误,她不会直接扇他耳光,而是罚他不准吃饭、或者站板凳。有几次,林的奶奶看到林站在板凳上,问林继母这娃干啥呢?林的继母说小孩子吗,没事干,学电影里练功呢?林的奶奶便骂林胡折腾,让他别站上面了,赶紧下来。林一声不吭,在上面死活不下来。直到继母说时间到了下来时才悄悄下来回自己屋里写作业去了。如果林要敢把惩罚他的事告诉别人,林的继母便告诉林的父亲,免不了一顿耳光。“娘后了爹也后”,更何况父亲原本就不是个好父亲呢。我妈总是这样骂着“你不听话那天我也走了,让你爸找个林后妈一样的女人天天让你站板凳!”我真的好怕,我怕真有那么一天,娘也不要我走了,我和林一样倒霉。但说归说,我娘一直没有走,谁让我有一个好父亲呢?
  
  林的继母到林家后六个月就生了个小女孩。林的父亲很高兴,说是庄稼就要早早种,才能长出好苗子。小女孩长得很可爱,眼睛大大的,鼻子棱棱的,皮肤嫩的能弹出水来。妹妹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不少喜气,但对林来说却是一场恶梦的开始。因为刚生完小孩,林继母身体不好,家里活基本上就落在了林一个人身上。林的父亲再婚后酒喝得少多了,但青海老爷们的习惯,只干大事不干小事,家务活基本上从来不动手。林可就没这福气了,他是家里干活的主力,做饭、洗衣服、清理卫生,都是不重不轻的活,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却是沉重的负担。那时候我们没有多少家庭作业,课堂之外就是放开了玩,林却要扯着脖子一件件完成这些活。林是班里最忙的一个,每次放学后就扯着我赶紧回家,不敢多呆一分钟。以前父亲虽然对他不好,但他还有玩的时候。父亲不会因为他做饭迟了就收拾他,也不会因为房子没收拾干净收拾他。不管是大男人还是小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房子再乱也看得管,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有了继母则不一样了。继母生活一向很有规律,该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房子里每天都要收拾,衣服每个礼拜必须洗一次。当然,这些活她是不会干的,林的父亲更不会干,只有林。林每天晚上回家后都必须做饭、打扫房子,衣服当然成了礼拜天的特殊作业了。林这么辛苦地干着,除了衣服比我们干净一点外,板凳还时不时要顶,肚子也时不时挨饿,打也时不时要挨。理由很简单,林活干得不扎实,干得质量不高。也难怪,一个十岁的孩子那会喜欢干这些活。林干活时耳朵总是竖得老高,不停地听外面小朋友们欢天喜地的玩耍声,眼里充满了羡慕与渴望。我好几次趴在林家墙头上叫林出来玩,林拉着脸理也不理我。有一次我拿个沙包丢了进去,打在林头上,林正好在洗衣服,瞧瞧屋里没动静,便拿沙包回打我,一来二去,我俩玩的兴头上来了,声音也大起来了,冷不防林一脚踩翻了洗衣盆,水洒了一地,林被滑了一下,裤子上沾满了泥。林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继母出来了,一把揪住林的耳朵:你这个不上路的东西,新新的衣服让你弄成泥棒了,一天就知道玩,不玩你会死呀。我吓得赶紧从墙头上溜下去,隔着墙缝往里看,只见林疼得磁牙列嘴,却不敢吭声。继母揪着林的耳朵拧了好几圈,才松开手。“呯”踢了洗衣盆一脚“今天晚上休想吃饭,洗完了墙根里站一个小时。”林默默地擦擦眼泪,重新收拾衣服泡在盆子里。继母一脸怒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骂:真是个不长记性的贼骨头。
  
  为了验证林会不会真站,我专门盯住看了一下。果然如此,林洗完衣服后就站在墙角了。正是十一月份的天气,雪都下过好几场了,虽然太阳很好,却照不到墙角,林在那里冻得直发抖。心疼的我在墙头外把林的继母的老娘操了十八边,并默默祈祷老天开眼让这该死的女人早点死去。后来想想林晚上吃不上饭了,从我家厨房里拿了个大馒头扔给林。林看着地上的馒头就是不敢捡,后来看看继母在里面逗妹妹玩,才拾起来大口大口的吃,噎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但林很少对别人说起继母惩罚他的事,当然我除外。林说继母很厉害的,父亲都拿她没办法。父亲酒后脾气依旧很坏,也跟继母干过好几架,但都败下阵来。继母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父亲打她一巴掌,她就会还两巴掌,而且是身边有啥砸啥。父亲被她打怕了,确切地说是砸怕了,家里就那点穷家当呀,那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加之这女人一打完架就两三天不吃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丫头哭成一堆泥也不去照看一下。不只是前生的孽还是性格使然,林的父亲很不喜欢林,林懦弱的性格让父亲瞧不起他。可他那知道林的性格的最深根源还是他。继母成了一家老大,林的日子过得更惨。我妈说这女人是绣花枕头一抱草,除了一张脸长得还不错外,简直就是个猪。她喜欢好吃的,喜欢好喝的,喜欢没事了就睡大觉。家里的活根本不操心,除了一天抱着小女孩转之外就没什么好干的事了。
  
  小女孩,林的妹妹一天天长大了,很可爱的。林也喜欢这个小妹妹,可继母从不让他哄,林只要上去逗一逗,继母就大声喊:“去,你这贼骨头别把我丫头带坏了!”显然是个错误的顾虑,林是不会伤害小妹妹的,他看着时哭时笑的小妹妹心里羡慕极了。她是那么小,小得不用自己考虑吃穿住行,不用考虑作业如何写,不用考虑父母亲的责骂。妹妹是林继母和父亲的一块宝,一块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掉了,装进包里还怕小偷偷了。
  
  林说:来世再也不想做人,做人太累。
  
  我说:来世我还是要做人,做人真好。
  
  林白了我一眼:如果把你放在我家,你也不想做人了。
  
  我无语,是呀,如果我放在林家,我也可能没有这样舒服。
  
  我鼓动林来反抗父亲和继母的压迫。林无奈地说:咋反抗?我说:他们再打你,你也几天不吃饭。
  
  林苦笑一下:算了吧,他们都骂我是饭桶,动不动让我不吃饭,我还用这笨办法呀。再说我怕饿,挨饿我滋味很不好受。
  
  是啊,挨饿的滋味真不好受。我可是亲自品尝过的。不是父母亲罚我不让吃饭,而是我使小性子自己不吃的。我是家里的独生子。因为母亲得了子宫瘤,我下面没有弟妹,我是家中真正的宝,也是家中不可动摇的领导。我的言语就是命令,我的行动就是方向。我在他们的庇护中安逸地成长,娇生惯养的我是他们快乐的来源也是烦恼的来源,我可以随意地闯祸而不需要害怕挨打(责骂是肯定的,但也是有限度的),我可以在不想上学时抱着肚子装病而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我可以把家中任何一件东西送给别人而不会受林般的责罚(当然我也不会那么傻,我家的东西就是我的,我凭什么要送给别人呢?)因为独生的原因,父母也不反对我跟林的来往,在他们眼里,林就是我的一个小弟弟,林对我父母是很尊重的,要不是他有个人见人怕人烦的爹娘,林完全可以随意地在我家吃住的。我在使性子不吃饭的时候全家都会发慌,都会来劝我、哄我、满足我的要求,骗我吃饭。我挨饿是很短暂的,但就这我也受不了,肚里的小虫子一个个都不听话,它们拼命地钻在我的肠胃中,不断地蠕动,不停地跳舞,让我一见食物就失去了骨气。林呢?不时要被动性地挨饿,没有人来哄他没有人来劝他,他肯定是忍受着百般痛苦,此法断然不行的。
  
  那就离家出走吧?我能想到的都是我用过的方法。
  
  林还是无奈地说:没作用,他们说我是多余的,没有我,他们过得更幸福。我爸动不动还赶我走,让我去找我娘呢?
  
  我又哽住了,是呀,作为一个孩子,我能想到的办法都是很幼稚的,都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思虑半天,我想到了最后一个办法。
  
  我说:那就用自杀威胁他们。这也是我用过的办法,我见过服毒而死的人,他们喝的是敌敌畏,口吐白沫,死的很痛苦也很可怕。有一次,我和母亲去上街。我在地摊边玩耍时瞅上了一块电子手表,硬缠着母亲给我买。母亲不同意,说我已经有了一块了,再买是浪费。任我哭、任我闹硬把我拉回家了。其实妈妈口袋里没有钱,那天母亲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让我吃这吃那全吃光了。我回家依旧不依不挠,坐在地上哭哭泣泣,又拍地又跺脚。结果没有人理我,父亲说:别管,这娃硬是给惯坏了。我一个人闹了半天,见没人理我突然计上心来,拿起一个敌敌畏瓶子说:不给我买我就喝药。吓得父母亲放下手中活一齐来哄我,父亲掏尽所有腰包找了三块钱,飞也似地去给我买表了。其实那是空瓶子装了水,我吓唬他们的。当然这个秘密没几分钟就让母亲发现了,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后来我再用这办法时,母亲不理了,可爷爷奶奶不同意呀。他们说:娃娃灌的是水,要真是药咋办?你们后悔都来不及。有了爷爷奶奶的撑腰,我这办法屡试不爽,每每达到预期效果。当然,这办法用得少,家里没有那么多药瓶子让我用,父母亲早把它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只有在路上捡到个空瓶子时才这么干。不过这方法有时也真危险,我班里一个叫马晓燕的就因为这个办法差点送命。这当然不关我的事,我们只是一块聊的时候我不小心说了我的秘密武器,她就记在心里了,因为没交作业老师打了她一顿后她就拿着捡来的一个空药瓶灌了水喝下去了。也不知那个该死的家伙这么浪费,扔瓶子时没有把农药全部用尽,还剩下那么一点点,结果让马晓燕碰上了。本来是吓唬老师的,结果把全班老师同学都吓坏了。说好她喝了后躺地上装死,我们去喊老师。而且为了表演逼真我们还费尽心机出主意:表情如何如何做,嘴巴如何如何动,最好来吐点白沫沫。去叫老师的是我,我见了老师时因为一路跑着去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找到老师,结结巴巴地说:李老师,马……马……晓燕喝……药了。几个老师正一块聊天,都吓坏了。忙问咋回事?我说因为她没交作业挨了打,一时想不通就喝农药了。几个老师二话没说撒腿就跑。
  
  马晓燕喝完药后躺在地上,开始没事,因为老师还没来。后来她脸色慢慢变白了,并抱着肚子喝疼,等老师来时嘴里开始吐白沫了。我们在一边偷着乐,谁也不上前去帮她。心说:马晓燕真厉害,装得太象了,这回非吓坏老师不可。果然不出所料,几个老师吓得脸色都白了。王老师有经验,赶紧背到家里,给马晓燕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倒提起来,压着肚子让她吐。足足折腾了十来分钟,马晓燕终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胃里所有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我们跟在屁股后面看热闹,心里挺高兴的:哈哈,我们计划终于成功了。只不过看到马晓燕让老师们提起来倒过去的,感觉有些太小题大做了,让马晓燕受苦了。
  
  王老师的门前围了一大群学生,早惊动了校长、主任还有许多老师,都一齐跑过来了。等马晓燕吐完后,校长安排王老师和李老师推个架子车送到医院去。
  
  因为抢救及时,马晓燕有惊无险,第二天就出院了。
  
  为此事,李老师在全校师生做广播操时作了检查。因为没有人详细调查此事究竟,我们学生没有人受到惩罚。马晓燕也很讲义气,只说是路上捡的农药瓶子,里面本来就有水。校长做了很严肃的讲话:以后不准把农药带到学校来,想死的在自己家里去死,不要连累了大家。
  
  我们私下里把那扔瓶子的家伙骂了个够。真可恶,为什么扔瓶子时不把药倒干净。李老师为此事整整内疚了好几年。事后还感叹地说:幸亏那是乐果,要是敌敌畏,一个小丫头的命就断送了。
  
  自此我发誓这方法以后非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用。但看到林这么可怜时不由地还是想到了这方法。
  
  林的头摇得如同拔浪鼓:我还想活,我要长大,长大了就没有人欺负我了。再说死是那么可怕,我为啥要死。
  
  是呀,长大了就不会有人来欺负了。人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要想生存得更好,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尼采说过:当人对于生的恐惧压倒死的恐惧时人便会选择自杀。我相信林是很怕死的,他对生还充满了希望。我也一样,我更怕死,死有什么好,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到了,外面那么精彩的世界没有观赏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没有吃过,好穿的没有穿过。我们只有活着,才有将梦变成现实,才会使自己过得更开心。
  
  林对于生的追求决定了林以后的日子里更是对生活的热爱。如文所说:林的骨子里有着对生活强烈的爱和对于命运执著的挑战。
  
  文是读懂了林的第二人。第一人当然是我,我是林的铁哥们,我是看着林长大的,林身上有几个痣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林什么时候长的胡子,什么时候”跑的马”(指遗精),什么时候给女孩子写情书,我都掌握的一清二林楚。我是林肚子里的蛔虫,林也是我肚里的蛔虫。
  
  林第一封情书是在高二时。林喜欢上了班里最风骚的萍。萍长得很一般,但是很开朗,特别喜欢跟男同学在一块玩,而且早谙男女之事,说话时很有几份成熟劲。林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她,每天上课都会偷偷地看她,那怕是她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让林激动上半天。林常在我身边提起萍,说她有多好我好的。我听着都有些不舒服。
  
  有一天,林神秘地对我说:“来,给你看样东西!”
  
  看着他神秘的眼神,我知道东西肯定非常重要,便和林一同到操场里。林拿着一本书,到了操场便飞快地打开了,从中翻出一片带着香气的纸来。四处看看没有人,才小心地交给我,说:“你帮我看看,行不?”然后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
  
  我好奇地摊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二百来个字,是封情书呀。
  
  “李萍同学:
  
  你好,可能你会生气的,但我不得不想对你说。你一直在我心里摆来摆去的,让我很难受。你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咳嗽都让我不由自主地心跳。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或许这么说你会生气的,但我不得不说,希望你能原谅我。我知道我是配不上你的,但我会很好地对你的,你就是那骄傲的公主,我就是那善良的青蛙,虽然青蛙是不能爱公主的,但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我知道,你早已经在我心里扎下根了,如果我不说出来,我想我会别死的。我们能不能做个好朋友(那种非一般关系的好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如果你同意,我们今天晚上在操场边那棵大杨树下见面好吗?如果你不同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把信烧了,不要给别的同学说,好吗?我会把这封情感默默埋在心底,日夜为你祝福的。
  
  此致
  
  敬礼
  
  一个默默喜欢你的男孩:杨成林
  
  八月一日夜
  
  “哈哈哈哈“我放声大笑,笑得林更加不好意思了。
  
  “玉娃,别笑了,你看成不?”林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低着头,一只手拉着我,急切地问。
  
  “成呀,有啥不成的?”其实林问我是找错对象了,我语文那时常常不及格,连篇完整的作文都写不来,总是东拼西凑的,那有什么资格评价他的情书。
  
  “那麻烦你给李萍吧!好吗?”
  
  “没问题!”我痛快地答应了。干这些事情我才不怕呢,班里我人高马大,而且胆子大,许多女孩都偷偷地暗恋我,我还接到好几封情书呢。当然也写过好几份情书,不过说穿了是抄了几份情书。当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后,我就求班里作文写得最好的刘昊帮我写情书,写完了一抄就直接交给女孩了。递情书不是第一次了,这个李萍的情书我也收到过,但就是没给她回过。就她那小样,哼,小鼻子小眼的,胸脯也平平的,没点女人味,我就根本不放在眼里。
  
  当天晚上上晚自己时我就把情书直接交给李萍了。我是大不咧咧走过去的,李萍正在桌子上看书,我把情书扔在她书上,说:“来,帮我改下作文。”
  
  李萍疑惑地拿起情书来,摊开了,突然脸上飞起了两片红晕,回过头来朝我欢喜地笑了一下,然后就做贼似地双手拦着看开了。
  
  一会儿功夫,李萍看完了情书,我看见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书。我知道她心里肯定失落极了,她暗恋我好长时间了,她写给我的两封情书我都一一擦完屁股后扔在厕所了,她眼巴巴地指望着我能给她回一封,可我正眼都没看一眼。待我好不容易给她一封情书后,兴奋之后才发现是别人写的,那是何等的失望与无奈呀。
  
  晚自习下课时,李萍第一个走出了教室。临走时把那封情书又扔在了我桌子上。只见背面也写了几行字,是李萍的笔迹。
  
  “对不起,我们是同学,本就是朋友,没有什么非一般关系的必要。我们还很小,我们肩负着父母的期望,我们应该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书本上,去为了我们的理想而奋斗。谢谢你喜欢我!”
  
  奶奶的,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
  
  林飞也似地到了我身边,“咋样,她同意了吗?”
  
  “你自己看吧!”我把他的情书扔给他。
  
  林的脸白的如纸,紧紧地咬着看书的嘴唇,一声不吭。
  
  “行了,回家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拍拍林的肩头。
  
  回家的路上,林依旧一句话也不说,我咋逗他他也就是淡淡地一笑。我知道林的心在流血,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第一次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或许他为了鼓足勇气经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或许他为甜蜜的爱情颤栗了许久,但一切都是多余的,人家轻轻的几句话便让他再也没有对于爱情的憧憬了。
  
  林一连好几天精神恍惚,我们在一块时动不动突然问我是不是因为他穷萍瞧不起他,是不是他学习不好萍看不上他,是不是……哎,无数个为什么让我弄得很心烦。奶奶的萍,我在心里恨死她了,真想一把抓住她,当众脱个尽光,强奸上十次八次,然后一拍屁股,大骂一声“臭娘们,给我滚!”好帮林出出这口恶气。当然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毕竟我还达不到那种混蛋的地步。
  
  后来林想通了,他说:“要想别人爱你,首先你要你别人爱的资本。”这句话说的好伟大,让我差点跳起来。是呀,林是没有资本的,要钱,没有;要外貌,除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外没点阳刚之气,而且是全班最矮的一个;要特长,也没有,那象我,学习一般却是体育健儿。林看来只有好好学习才是惟一的出路。林开始更加发愤地学习了。
  
  林的那个小妹妹一天天长大了,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杨玉容。比林整整小了十岁,小不点一个却坏得很,不时还欺负林。有一次我和林在门前马路上背英语单词,小玉容出来也玩,林不理她,只顾背自己的英语。小玉容走到跟前说:哥,我们干啥?我说:学英语呢,你一边玩去。小玉容赖着不走,非要跟我们一块学,林不喜欢就低低地骂道:滚一边去。
  
  小玉容脸上气成一个包子,突然拿起一块砖头就砸在林的身上。林气得浑身发抖,伸起手来说“我打死你这小黄毛”却落不下来。小玉容却气势汹汹的“你打呀,你有本事打死我!”而且一个劲地往前靠。
  
  “行了,回去玩!”我把小玉容一把抱到家里面。这小丫头仗着妈妈庇护,胆子大得很。林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动她的。
  
  记得我们上初一时,那时小玉容才三岁,她妈给她卖了个把把糖在手里拿着吃。林在一边羡慕得要命,趁着继母不在抢过来狠狠狠吃了几口。结果小玉容就躺在地上又打滚又哭闹,一个劲地喊“哥哥抢我的糖!“结果继母出来一连在林的嘴上扇了好几巴掌,父亲也出来踢了他两脚,小玉容才破泣为笑了。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林变得越来越懦弱,小玉容则越来越野蛮。有了好吃的,小玉容总要给林夸上几次,还故意逗林”你来抢呀,可好吃了”。然后津津有味地当着林的面大吃特,一张小嘴响成铜拨。林只好默默地咽着口水走开,眼里满含着眼泪。
  
  参加工作后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林干了两件事:一是在饭馆里点了好几个菜,拉我美美吃了一顿,说是活了二十多年没吃过一顿安心的饱饭,要补一下;二是买了一大堆把把糖,每时每刻都嘴里面叨着,说是当年为了吃两口打肿了嘴,现在要一次性吃个够。林说这话时眼里几乎要冒火了,让我看着害怕。
  
  而每每说起这些伤心往事时,文都忍不住陪着林哭一场。文很刚强,可心很软,见不得别人伤心。也正是这个原因,林和文才能走到一块来。
  
  林和文第一次介绍介绍见面时很有意思,那时我和媳妇已经结婚了。媳妇和文关系一般化,但毕竟在一个单位还是比较熟悉的,那天正是礼拜天,媳妇就把文直接约到我们家里了。我和林一块进去的,文坐在沙发上喝着水,见我们进来赶紧站起来。媳妇便介绍我们俩:“这是我老公,小吴,这就是小杨!”文和我们一一握手,然后又重新坐下,突然说“小杨好象面很熟!”
  
  媳妇说:“是呀,你还给他打过针呢!”
  
  “不记得了,但就是面熟!”文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咋不记得呀,你把人家下半身都看完了还说不记得!”我乐了。
  
  文突然想起来了,脸涨得通红,半天不说话。
  
  “是不是穿上裤子你就不认识了,早说嘛,林,来,把裤子脱了让文好好瞧瞧!”我见文害羞了更来劲了。
  
  林在一边也羞成刚下完蛋的老母鸡了。
  
  “没个正经的东西,人家还小姑娘呢!”媳妇忙着端菜,听见我后面一句话了,一巴掌打在我肩膀上。
  
  那顿饭吃的很沉闷,除了媳妇不停的让菜和我不停的打趣外,林和文都一直低着头光顾吃喝,没说一句话。气得我最后打趣说:“看来你们以后有个家那真是军港的夜呀静悄悄了!”
  
  但林和文相互第一次印象都不错,只不过媳妇要他们第二次见面时文在电话里很不情愿,说是林虽然是好人,但见面后难受的很,还是算了吧。我一把夺过电话说:不行,必须要见,你把人家娃娃全看完了,以后咋找媳妇呀。你不见面我就把他脱光了送你办公室来。羞得文赶紧挂了电话。
  
  不知是媳妇后面的游说起了作用还是我的恐吓起了作用。林和文还是第二次见面了,考虑到我说话口无拦挡,说话放荡,媳妇直接让他们俩人单独见面了。
  
  结果如我所料,慢慢两人开始好上了。他们成了我们家的常客,再也不会为我的玩笑而害羞了。我一提脱裤子的事文和林就异口同声地说“少管,那是我们家务事!”我便只好解嘲地打住“好好,不管了”。
  
  其实林这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然比我差一点,我外露,他则内秀。
  
  我们高中毕业后都考上大学了,不过不在同一所学校,他是青大,我是师大。都在西宁市,每周基本上都见面。我姑姑就是青大的老师,我只要星期天没事都会跑到那边混饭吃,当然一去就会拉上林的。后来跑得更勤快了,林把他班上的一个女生介绍给我了,我只要有空就往那边跑。对于林的一切我了如指掌。
  
  林也喜欢上建筑系的一个女孩了。两个人谈得很好,那女孩叫方青青,长得也不起眼,心很善良。而我那女朋友则长得很漂亮,叫袁露梅,为了她我差点和别人动刀子,要不是林跪下来求,那次我指不定完了。
  
  梅长得真是漂亮,要不我也不会死心塌地地去爱她。高高的个儿,不胖不瘦,不白不红,眼睛水灵灵的,让人一看就情不自禁。算不上校花也是班花,我认识她时已经有好多男生排队了,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追到手。结果惹恼了一个追梅的男生。有一次我和林从姑姑家出来,约好同梅和青青在足球场上见面(青青和梅那时也成了朋友),结果还没到场边就让六七个男生堵住了。一个戴眼睛的上来就给了我一拳,说小伙子你狂的很呐,跑到老子们青大来泡马子来了。我见他们人多没敢还手,嘴上很硬的:咋了,媳妇是自家的,丫头是大家的,人家爱谁管你什么事。
  
  于是旁边那几个都上来对我拳打脚踢了,我在我们学校也是个老大级的人物,不仅是足球队长,而且是武术队队长,平时只有欺负别人的份,那受过这气,便毫不客气地还击了。林也帮我动手了,可惜拳头都没轮圆就让人家一脚踢倒了。我再厉害也是好汉架不住人多,没上两分钟便倒在地上,那几个家伙也有两个让我踢坏了。我躺在地上,他们脚如雨点般下来了,我急了,从怀里抽出平时防身用的一把藏刀来,一抡便把一个小腿上划了一刀,立刻血流如注,其余几个不由地停下了。我摇晃着站起来,手拎着刀子大叫“有种的尽管放马过来,老子不弄死你们两个就不姓吴!”
  
  硬得怕横的,那几个家伙被我镇住了。互相看了一下,突然后面的两个从地上捡起了砖头。我的心里顿时格登了一下,这鬼地方选得真不好,刚好拆除的一堵墙边,地上砖头到处都是,他们可足足有七人呀,一人一砖头够我受的。正思量着如何办,跑肯定是不行的,以后别说我再找梅,连进青大的门我都别想,更何况跑也跑不过砖头呀。打只有我吃亏,虽说自己刀子在手但人家砖头在手,而且人多,我能打倒一个打不倒七个呀。再说刀子在手但我不希望真正捅死人,那我一辈子就毁了,我才没那么傻,为个女孩搭上我一辈子。当然我正思量时,那几个人也心里嘀咕着,他们怕我真正要是不要命的话咋办,万

Copyright @ 2012-2024华乐美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