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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生于枝,待二月霜

短篇小说2019-07-20 13:16九九文章网凉心人凉薄


  一道长长的小巷,安静的灯光温暖的闪烁着,在古朴的墙上留下跳动的身影。雪花悄然地落在世间的每一处,仿佛是给将死之人的洗礼与祝福。几片有意无意地飘落在她肩上,冰冷的玉手轻轻拨去那几片冰冷,只可惜触手即化,柔柔地缠绕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红唇微抿,双眼淡淡地望着手上微微的湿润,在月光的勾勒下平添了几分娇嫩。一抹淡淡的粉色轻轻笼在她肩上,那温柔的动作不禁让她嘴角上扬。墨色的发丝被他温柔的从衣服下拨出,眼中仿佛盛满那如水的月色,映出她微红的脸颊。
  
  “出来也不告诉我,让我好找。”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她纤细的小手,融化着她心头的最后一丝冰冷。
  
  她长长的睫毛有水珠滴下,下一秒,她被一股力量紧紧束缚。她就那么蜷缩在他的怀里,不挣扎,也不说话。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要记住他身上的一切。
  
  “我马上就要起兵,你走失了我可如何是好。”他越来越用力的把她收入怀中,彷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嘶——”她轻哼一声,他微微蹙眉,不满地望着她,“阿凝,你让我如何是好。”
  
  她蹲下身,手飞快地拿起一团雪,轻捏几下,又从头上取下那黑檀木的头簪,细致的勾画出小雪人细致的五官,衣服绣样。
  
  许久,一个风流倜傥,身穿龙袍的公子被她从那不起眼的雪中勾画了出来,那一团洁白的雪隐隐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质,与他云游四海的性格竟微微有些相称。
  
  他眼中的水色更加浓重,温柔的可以融化人的心。他抚摸着这个缩小版的他,眼中似乎带着些笑意,却又很快尽数收去。
  
  “我等着你娶我回家。”轻灵的声音如同魅惑般的缠绕在他耳畔。她取下她手上的玉镯,“这是我的嫁妆,你收了,便不能反悔。你可应否?”他微微滞了滞,轻轻接过她通红双手上的玉镯,在手上散着些幽幽的光。他抚摸着她的手,顺势把她娇柔的身躯拉入怀中,亲吻那一抹红润,“很快就会到了。”
  
  他把她带回家,为她拂去头上的雪花,“下次再跑出去,下次便没有冰糖葫芦。”她抓住他的衣袖,可拎兮兮地摇了摇头,还很无耻的蹭了蹭。
  
  他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却是幸福的笑。
  
  不过,在未来的几个星期,她却很安分地呆在家里。而他却仿佛发生着一丝改变。
  
  那日,他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口中唤着,“阿凝。”
  
  她仿佛见到什么绝世珍宝,急忙冲过来一把接过他手中的粥,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脸上扬起一抹清丽的笑容。
  
  他看着她,温柔的从她手里接过碗,轻轻地吹了吹,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她脸颊微红,羞涩地看着他。
  
  未来几日,每晚都是如此。在冰冷的世间,这一处,却有着温暖与快乐。
  
  又是一晚,他喂完她粥。他平静地看着她,“阿凝贩贩贩�”
  
  她用衣角擦了擦嘴边,有些俏皮地问他:“公子有何贵干。”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入怀里:“阿凝,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
  
  她感到,他身体在微微发抖。她温柔地回抱住他,“我相信你。”
  
  可她没有看到的,是他眼中的平静所掩饰的杀气。
  
  从那以后,他每日不会再来看她,不会再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沙粥踏雪而入。
  
  她,也被禁足在那所小屋子里。她明白,这是为了保护她。她能做的,就是每日从窗子里看看他。他眉眼间仿佛带上了一抹豪气,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也许是为了打发长日寂寞,她身边多了个侍女,叫晓梦。
  
  “参见小姐。”她身着一身蓝衣,有些害羞地望着凝,“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小姐。”
  
  她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两月过去,二人到也相处融洽,晓梦也算忠仆。
  
  “晓梦。”她坐在椅子上,可怜兮兮地眨着那双眼睛,“我要出去见公子。”
  
  “小姐,这,这,公子吩咐过不能让您出去啊。”她被吓了一跳,站在那里显得很是慌张,也只好苦笑着说出这番话。
  
  “我不管,我要去见他。”她眼中越发坚决,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看她了。
  
  晓梦无可奈何,只能帮她出去,“那小姐你扮成我的模样,赶紧出去,就说小姐要吃豆沙粥,他们定会放行。”
  
  “谢谢你啊。”她眼中闪烁着光芒,脸上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心想,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她换上侍女的衣服,还特意挑了一件俏皮的,雪白的脖子露在外面,更是有几分俏皮。她小心翼翼地过了侍卫那关,慌忙走出他们的视线之外。她在树影中看到他,他极利落地解决掉面前的杀手,手中长剑还滴着血。
  
  他转身,看到女子正惊恐地望着他,“阿凝?”
  
  他走过去,面带怒色,“从她身边滚开。”
  
  滚开?她吓了一跳,感到脖子上有丝丝凉气,以为只是风罢了。但很快她便感到疼痛,一侧头,雪亮的匕首正停留在她雪白的颈间。
  
  “小姐,对不起。”
  
  “晓梦?”她不解地望着那与他相处融洽的女子,此刻竟能把刀指向她。晓梦芊芊玉指抚摸着面前惊恐的小姐,面色一变,“小姐啊小姐,你就是太善良太单纯,才让我有机可乘。”匕首飞快地划过她的脸庞,血珠从她白皙的脸上滴下,给白衣染上一抹绯色。
  
  “阿凝!”他暴怒,一口银牙都险些咬碎,“她只是个女孩,放了她。”
  
  “放了她?那么,你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父母,你当初可有想过放了他们?”她眼中满是仇恨,对着面前暴怒的男子,却冷冷地笑了起来。手中抚摸着怀中发抖的人儿,“今日,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你想怎么做。”他放下长剑,死死地盯着晓梦的一举一动。
  
  “你只要能把这条命给我,我就把她还给你。”她看着面前照顾数日的小姐,却是一笑。
  
  凝看着她,就那么看着。她无法接受面前女子为什么会这样,她只能眼看着他把剑捅入自己的胸膛,眼看着面前忠仆把她推向倒下的人身旁,眼看着他的血染红她的衣裳。
  
  “小姐,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你现在根本就是个废人。”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废人?”她口中碎碎念着,玉手紧握,指甲刺破手掌,几滴鲜血从手中滑下。
  
  “我不是废人。”女孩扶起地上濒死之人,踉跄了一下,险险摔在地上。
  
  那名娇柔女子在此刻立誓,她,凝,绝不是个废人。
  
  他也算聪明,剑刺入胸膛时与心脏有偏差,不至致命,倒也是救了回来。她也磨砺得越发坚毅,华美的容颜添上了一抹杀气。
  
  “阿凝,对不起。”他轻轻环住雨中的她,下巴靠在她头上,“若不是我,你现在也许过得很好。”
  
  她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说这个做什么,你想得到的,我一定会帮你得到。”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他们心间,他注视着眼前目光凛冽的女子,皱了皱眉。
  
  一年后,他称帝。她也与他一起腥风血雨。雪白的大地被染上了如曼珠沙般的大红,让人睁不开眼。放眼望去,残缺的手臂,无头的尸体,可怖的面庞。他创造出这地狱,却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去。
  
  此刻,凝正创造着另一处地狱。
  
  “为什么,你凭什么要杀了我们,我们忠心耿耿毫无怨言。”眼前男子奋力挣扎着,半面脸已经被血布满,仿若地狱中的魔鬼。
  
  “因为,你对不该忠心的人太过忠心。”匕首穿过胸膛,只留下那愤恨的表情。
  
  “在愤怒,你也只是尸首罢了。”眼底一抹嘲讽闪过,却也转瞬即逝。
  
  “我来娶你回家。”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温暖,手臂却是止不住的血。
  
  她微笑的脸上笑意更重,年纪尚小的她或许早已看惯这屠城般的杀伐,深深地剜了他一眼,为他包扎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你还打算娶几个。”
  
  “这个嘛,看心情,你说三千佳丽是不是不够瞧,要不朕再弄那么几千个?”他认真地望着她,被血染红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如同雕刻出的脸颊,“还好,刚才那场战斗没伤到脸,不然就要少娶好几个。你夫君这么玉树临风,你是不是很开心。”
  
  “我很开心。”
  
  然后,他就以一种被连拖带拽连打带踹的形式成功的被好好的教训了一下,在过程中他还不忘怀念一下当初那个温柔可人楚楚可怜眉眼含笑眼含秋水的小姑娘,再顺便对比一下这个杀伐决断手起刀落毫不留情说打就打的女帝。
  
  不过,她倒是小心翼翼避开了他的伤口,这让他心里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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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二人相拥入眠。
  
  她淡淡地看着面前睡熟的人,沉稳的呼吸声传到她耳边,令人心安。她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治理国邦,后宫却只有她一人。他为她守着这万里江山,她为他守着那华美宫闱。
  
  午后,淡淡的阳光从窗中丝丝缕缕的透进来,暖暖的打在她身上。她墨色的青丝随意的散在肩上,衬着她火红的凤袍,淡淡金色渲染出她的唯美动人。他低头批阅着奏折,却时不时看眼前的人儿懒散地伏在榻上,慵懒的神情更显眉眼如画。他嘴角微微上扬,毕竟能在批阅奏折时看这个娇媚动人的女子,倒也是一件乐事。
  
  “我说啊,我跟江山你选谁。”淡淡的声音响起,他抬头,对上那一双水杏般的双眼。他凝思了一下,缓缓道:“江山。”
  
  她身子仿佛震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她笑了笑,“那我便从江山手里把你夺回来。”
  
  他只当是戏言。
  
  那的确是戏言。
  
  “娘娘,有人想见您。”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见。”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却也怀疑的多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怎么如此慌张。
  
  “他说,他知道您的当年之事贩贩贩”
  
  她微垂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当年之事。当日他们联手起了政变,天下动荡,这几年才渐渐平息,而这个人却说知晓当年之事贩贩贩
  
  “传他进来。”她收起震惊,又成了那个冷冷的皇后。
  
  “皇后娘娘,您倒是愈发清高。”一身水绿色长袍的爽朗的走了进来,眼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你们都出去。”待最后一个侍女关上大殿门,她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谁,竟妄言知道什么当年之事。”她站了起来,竟有着一丝威压。
  
  “亏您还为他守着这江山,您可知道,当年他对您做了什么?”他走到她面前,“当那日您送玉镯定终身后,他便认定您是一个可以为他守住江山的人,回去之后便百般的对您好,可您却太过孩子气,无法帮助他。于是,她便让您身边的侍女假装刺杀他,假装背负血海深仇,而您正好被这一幕所震撼。”
  
  她娇躯一震,脚下一个踉跄,手紧紧地握住那把紫檀木的椅子,仿佛要把它捏成碎片。
  
  “之后,您便为他赴汤蹈火,为他打下这江山,您只是一枚棋子。”
  
  她心下一震,却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够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甩到她面前,“你若不信,看看便知。”
  
  她打开信,手越来越颤抖,脸庞上泪水无法抑制的流下。
  
  “此女爱慕已久,亲王之女,血脉高贵,她父母以亡,无牵挂,有些长处,可用。为此需付出诸多努力,才能打磨成绝世利器。那侍女此刻已经送回,是个好细作。望莫兄能够多多保重,未来江山定将收入囊中。独孤顼书。”
  
  “没错,这是他的字迹,还有那章,也是他的。所以,你背叛了他?来告诉本宫这些?”手中信纸滑落,她无力地靠在椅边,眼泪仿佛要在此刻流干。
  
  他走过去,扶起眼前如此心碎的人儿,“我早就倾心于你,你可愿意与我共享这江山?”
  
  “本宫是恨他,却从未想过要背叛他。”她站起来,仿佛从未听过刚才那席话。
  
  “就算他杀了你父母,你也无所谓么。”他狠狠地拉过他,逼着她看着自己,指节用力的微微发白。
  
  “无所谓。”她云淡风轻的一笑,硬生生的从他手中挣脱而出,“本宫当日能屠城,哪怕近年来养尊处优,身手也不会差,自重。”
  
  几年过后,大臣们越来越蠢蠢欲动,以王琛为代表的一伙人,总是与他相背而行,甚至当面顶撞。他发现,这江山,他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她看着面前愁眉紧锁的他,他脸上还有些傲气,不过确实不比从前。她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安慰,也没有帮助。仿佛事不关己。
  
  “你恨我?”他抬头,冷冷地望着面前的始作俑者,她绝美的娇颜没有变化,随着岁月的流逝倒是更添风情。只不过,当初那个为他做雪人的小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转身离去,没有辩解,一如当年在他怀里。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来责备她。
  
  他就那么被逼的退了位,当她短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怔了怔,下一秒却是笑了出来:“有的时候我在想,我是怎么把你从那个小女孩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的。我一直都在后面推动着你,让我们走上了这条不归的路途。”他眼中墨色重的化不开,“现在想想,我要是不做帝王,我们现在是不是在那条街上,我们是不是还在一起做雪人,我会不会还为你喂粥?”
  
  她没有说话,眼中平淡如水。手中短刀渐渐放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把锋利的剑刃。她就这么径直地走向从大殿中进来的男子,柔柔的一笑。
  
  “你很好。只可惜,你没能留住你身边的瑰宝。”莫御搂住她,嘲讽地看着面前如同败家之犬的昔日帝王。
  
  她就这么顺势倚在他肩上,淡漠地看着他,仿佛与他从不相识。
  
  他笑了,笑得那么释然。
  
  “我会给他个痛快。”出了大殿,她嫌恶地推开了他。
  
  “为什么要配合我?你当日不是叫我自重么?”他任由她把她推开,却是含笑。
  
  “因为我恨他。”
  
  三日后,他当众火刑。满城的人熙熙攘攘的围住了他,他搜寻着她的身影,那个小小的,柔弱的阿凝。他悲楚的笑了一下。所有人都认为,这笑容是因为他失去了这万里河山。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仅仅是因为她。
  
  如同恶魔般的火苗一寸一寸的吞噬着他,眼泪也随着肉体的烤焦化为烟散去。
  
  那是他的最后一滴眼泪。
  
  此刻,她软软地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我和江山,你选谁?”一如当年的问题。
  
  他笑了笑:“你就是我的江山。”话毕,胸前短刀就那么径直地插入了他的胸膛,他望着她,眼中满是释然。
  
  “我知道,当日你任由我妄为,只是为了让他恨你,让他断了念头。这么拙劣的谎言,你自己都骗不过。”他轻声地呢喃着,她却是没有听到。
  
  他垂死之际,耳边传来她声音软软糯糯,“只可惜,你不是我的江山。”
  
  如同恶魔般的火舌包拢住了他,眼角不自觉的溢出一滴泪,顺着坚毅的侧脸缓缓而下,只留下一路快要干涸的泪痕。
  
  那是他的最后一滴泪。
  
  在滚滚热浪中,他仿佛看到了那夜的雪景,他拿着那件淡粉的披风,笑着冲她道:“阿凝,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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