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稷的忏悔（四）

　　老稷什么职位也没聘到。他那个火呀！额头一条条青筋都突起来了，牙齿咬得喀喀直响。拳头攥得紧紧的，怒气冲冲地来到老二面前。没头没脑地冲着老二质问：“没有聘到的到底怎么安排？”
　　
　　老二正同几位老师说着话，冷眼观看着他自编自导的这出戏。看到气冲冲的老稷走来，他好像早已料到了这事的发生。脸无表情听完老稷的质问，鼻子哼了哼，斜眼看了看老稷。以淡淡的口吻略带讥讽地说：“聘请条例已说得很清楚，我们学校由于超编才实行竞聘上岗的。没有聘到的，明天来听信吧。”说完这话之后，就没再搭理老稷。又同其他人说笑着一些其它学校的花边新闻。
　　
　　老稷虽铁青着脸仍木头桩子似地被凉在了一边。其他人对老稷也视而不见，好像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对老二却高声附和着，时而还发出刺耳的淫荡声。老稷站在那，好像咽下了一只绿头苍蝇般难受。既然别人已经答复了，明天听信那就走吧。何必在这里自取其辱呢？老稷幸幸地离开了学校。
　　
　　那一夜，老稷辗转反侧，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叫下课就下课了。老稷糊思乱想了一整夜。到天亮时，他决定先看看老二到底怎样，要不然到教育局也要问个究竟。
　　
　　第二天清早，老稷糊糊涂涂地爬起，强打起精神，吃了一包方便面，照照镜子，眼睛似乎凹陷了许多，眼圈也似乎镶上了一轮黑边。头发似乎也白了许多，拿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叹了口气。为了生活，为了养家糊口，还是要低三下气地到那可憎了老二那里听一听到底怎样安排。老二想好了，如果今天没有答复，他就直接到教育界局去讨个说法。他想：局里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他给开刷了吧。
　　
　　他来到老二的办公室，看到老二正伏在办公室桌上写着什么，老稷不卑不亢地说：“校长，我的事到底怎么办？”如果老二说：我们这里超编，你去找局里吧，他会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可是老二没这么说，他抬头看了一眼老稷，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同局里请示了，我们这里还可以搞一个理发室，你就负责帮学生理发吧。
　　
　　老稷心想：只要工作在，只要有口饭吃，理发就理发吧。
　　
　　老二好像看透了老稷的心思似的，又说了：理发室开在校门口，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上班，因为上课时间学生不可能理发，所以学生上课时间你还要负责关关大门。中午帮学生理理发。
　　
　　老稷虽心有不愿，但没有聘到课上，又有什么办法呢？
　　
　　耿直，没有多话，又有点迂腐的老稷就这样走马上任了。以前所熟悉的“老师”二字，变成了现在有点别扭的“门卫”、“师傅”。但老稷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做着这份工作，你能让学生叫你什么呢？老稷心里更可气的是，有些年纪轻轻的老师也改口了，以前是“老师”“老师”的，现在也直呼其名了。
　　
　　老稷在夜深人静时，也时常想：怪谁呢？怪只怪自己过于直爽，怪只怪自己口无遮拦，怪只怪自己不会变通。你请领导吃餐饭又能花多少钱呢？你拍拍马屁又能损失什么呢？你认为拍马屁丢了自己的尊严。但你有没有想一想，现在守门，理发，你的尊严又何在呢？连嘴上没毛的小兔崽子都敢直呼你名，你还有何尊严可言。老稷呀！老稷！可悲呀！可悲！教了二三十年的书，做人是如此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