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嘴边四件事

　　顾盼之间，母亲离开我们已将两年了。母亲是个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初走过来的人。一路沉繁坎坷，人间五味尝尽。打开记忆的库存，唯有母亲常挂嘴边的四件事令我难以忘怀。
　　
　　第一件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母亲说：“你们爹去世时你们兄妹四人老大才七岁，小末还不满周岁。那是咱们家是出了名的照顾户。为了争口气，我一天不闲地去干活。一次因事回家晚了，你们年幼害怕，一个个坐在大门口哇哇哭喊。天下哪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爹娘？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人没拉起泪早像开了闸得水一样流了出来。你们老朱大娘闻声来劝，‘甭哭了，没出事就好。咱是邻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以后我帮你看孩子吧！’你们老朱大娘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第二件事发生在1960年春。母亲说：“那时正兴吃大锅饭。干部们看我心眼实在，家里又有盘石磨，就叫我们专门给食堂磨面。那是粮食奇缺，领粮时保管要先称一称，等磨好了后再把面粉和荞皮称一称，只要重量和原粮相等就万事大吉。一次磨面时我看你们个个都面黄肌瘦病态恹恹，心疼难忍，就舀了一碗水掺进粮食里，磨完后再挖出一碗面偷给你们炕厚馍吃，结果重量一点儿不少。谁知当我再次这样做时竟被保管发现，忙向其他干部打了小报告。干部们见我不承认偷了面就开大会斗争我，也不再让我磨面了。当时我心里一直纳闷，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直到多年后你们垚大才告诉我那事是他干的。原来那天他实在饿极了，趁咱家没人翻墙入内把上次压磨底的麸子偷去了……”
　　
　　第三件事是发生在1964年麦黄是。母亲说：“那时农村家家都很穷，串亲戚时常掂一匣点心。一次你们二姑家俩表哥拿了一匣点心到咱家，我掂着怪沉却舍不得让你们尝。为了省俩钱，咱又把它送到了你们舅家。谁知你们舅家又把它送到了你们姨家。后来你们姨家又原封不动送给了咱家。转来转去，时近月余，我想看看点心坏了没有，岂料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原来不是点心而是垃圾。我气坏了，查来问去最后才弄清楚是你们二姑家俩表哥来咱家时半路上禁不住点心甜美的诱惑，就藏在庄稼地里把点心吃了，但又怕回家挨打，就在点心匣里装了些垃圾送到了咱家……”
　　
　　第四件事发生在1966年岁末也是母亲最引为自豪的一件事。母亲说：“那天咱村石磙眼含热泪来找我，诉说她的大儿子得了黄胆肝炎，浑身黄肿危在旦夕，全村挨门哀求也没借到一分钱。村帮村，邻邦邻，自古穷人帮穷人。我想一把圪针锊不到头，谁家门前挂着没事牌呢！想到此就忙把攒了好多年的十二元钱全借给了他。石磙感激涕零谢声连连。后来他儿子的病看好了，石磙逢人便夸我为人实诚。菩萨心，救了他儿子一命，大恩大德他儿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