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头

　　
　　老姜头五十五岁了，他去找车间主任，申请要退休。车间主任说：“行，我向段里人事请示请示。”
　　
　　老姜头就等着车间主任的消息。他实在想退休，退休回家休息休息。
　　
　　老姜头参加工作时就在兴岭站列捡所捡车，兴岭站是这条线上的咽喉要道，上岭爬坡。每趟火车都在这儿停车，他就拿着检点锤捡车，换闸瓦，鞲鞴垫，闸瓦钎子，无论盛夏骄阳似火，还是数九寒天，只要列车走行部位出了毛病就得修好，修不好下大坡就会出事故的。老姜头从入路就跟着师傅在这兴岭站的列检所干，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兴岭站地理位置是高坡大岭，过了两个隧道那边就是一个小镇，那里住的人家多，而兴岭站只是一个村子。老姜头家住在小镇里，坐通勤车上下班二十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一夜之间兴岭站列检所黄了。老姜头他们这几百人全部各奔他乡，老姜头想老了老了还要去外地大通勤，又得过独身生活，买房子，别说他这个年龄了，就是年轻的夜买不起。再说现在科技也发达了，列车走行部位也都有了科技含量了，有的根本就不用修。单身班得上，不上班谁给钱，但又得通勤。所以老姜头找了车间主任申请提前退休。
　　
　　那天车间主任找他，对他说；姜师傅你的年龄还不到退休的年龄，干咱这活儿的得六十岁才能退休。
　　
　　老姜头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干了三十多年了，体力记忆不如从前，应该退休了。
　　
　　车间主任又说；姜师傅不行你就看门吧，这活儿轻闲自在还倒班，你和价也方便。
　　
　　老姜头说；行，看门就看门。
　　
　　看门可不是好差事，看着坐在拿不动弹，挺逍遥自在，其实得罪人。规定进门换鞋，有几个小青年就是不换，说也不听，让他换鞋跟扒祖坟似的，张口就说牢骚话脏话。今天上班老姜头又碰见两三个年轻人穿着鞋，大摇大摆地往里进。老姜头满客气地喊；“哎，师傅，请换鞋。”那人不听还是往里走。老姜头上前拦住他说；“请换鞋。”小年轻说话冲着：“不换！”老姜头说：“不换不能进！”“不进就不进！”小青年扭头就走了。上班不到半个小时，主任问老姜头谁谁来了没有？老姜头说不认识，只说人多出出进进没注意。旁边站的一个小青年说：“你还没注意？人家来了，你没让人家进去。”老姜头说：“就是那个不愿意换鞋的，他走了。”
　　
　　主任说：“他是材料保管员，等他领料呢，你咋不让他进。”
　　
　　老姜头说：“他不换鞋。”
　　
　　主任不理老姜头，出门去找。主任见保管员坐在门旁台阶上抽烟，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别跟他一般见识，快进来。”
　　
　　保管员说：“老姜头不让进。”
　　
　　主任说：“好啦，好啦，走吧。”主任勉强把保管员拉进门。
　　
　　老姜头喊：“换鞋。”
　　
　　主任向他摆摆手，还一直往里走。老姜头上前要拦，主任说：“你咋死犟眼子呢，急得火烧眉毛了，算了吧，下次再说。”
　　
　　老姜头说：“制度，段里的制度不要了？！”
　　
　　主任说：“唉！老姜师傅，你就别犟了，灵活点吧，你看我，这也是没法呀。”主任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唉！老姜头叹口气，现在这是咋的了，他年轻时领导指哪儿，就得到哪儿，数九寒天的在车皮下换鞲鞴垫，冻得直哆嗦，活儿你也得干，不干列车晚点就挨批评，挨批评脸面过不去，心里也不得劲儿。现在这条件好了，每个人都怨气冲天，动不动就大吵大骂，牢骚满腹，细一想也是，不愉快的事儿太多了。他都五十五岁了，还通勤，住单身宿舍，自己做饭吃，家里扔个老伴，唉！没办法呀。
　　
　　老姜头不知道咋灵活，他说一尺就是一尺，一寸就是一寸，再灵活一寸还能变成一尺，老姜头问主任：“咋灵活？”
　　
　　呛得主任倒噎气。
　　
　　没过几天，主任对老将他说，你做门卫不合适，去开空调吧。老姜头二话没说就去开空调间守着了。上班来下班坐两个小时火车回家，在家里呆上两天，然后又坐两个小时火车回到车间开他的空调。老姜头觉得这活儿也不错，不同人打交道，与机械打交道清闲多了。
　　
　　主任忽然有一天找到他，客气地不行，见面先笑，笑完就递烟，点烟，把老姜头弄懵了，木讷地说：“这是咋的了?这是咋的了？”
　　
　　主任客气地说：“请你来了，有一批配件是进口的，听说你以前干过这活儿。”
　　
　　老姜头心里酸甜苦辣说不清是啥滋味，对主任说：“我先看看，看看再说。”
　　
　　主任拍拍老姜头的肩膀，亲热地说：“不用看，你行，你行。”
　　
　　老姜头又重反车间当上了技术攻关组长。这一批配件给车间省了十多万元钱。
　　
　　车间主任乐得嘴咧多大，要报段里给老姜头请功受奖。
　　
　　老姜头说：“不用了，让退休吧。”
　　
　　车间主任睁大双眼说：“姜师傅，你六十岁才能退休呢。”
　　
　　老姜头一句话也没说，又回到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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