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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里飘过的伤

微小说2020-04-13 23:31九九文章网颜歌

  我当然不会变,这些年,孤独像福尔马林一样浸泡着我,终有一天,时间不老,我们却都老死在油腻腻的生活里。
  
  文/颜歌
  
  qq/306613415
  
  【时光】
  
  秋末冬初,我踏上了归乡之路,汽车转过一个又一个弯,我从满是冰的车窗向外望,看见无限延伸的公路,模糊在暮色苍茫中。时光被无限缓和。记得上次我回到这里,也是秋末冬初,时隔五年,恍若隔世。
  
  2006年8月3日,我在夜江亭下,聒噪的蝉声此起彼伏,湖畔边,外公和街上的张大爷下着象棋,忘了该回家休息了,外公人已暮年,却不失健硕,每次都要我陪他到亭下,他说:“我想看看夜景,你小屁孩别嫌烦。”于是我便唏嘘不已,他还有这般雅兴。并偶尔叫来张大爷下象棋。
  
  “烟儿,给我们倒两杯茶。”我抬起头,张大爷正在对着一个女孩说话。我看见了她的背影,似乎是很缥缈的样子。从那时起,仿佛心里的某处动了一下。似乎是沦陷,却不知道为何。
  
  我曾和小虎说起她,小虎笑到:“你丫不会喜欢上他了吧?”“我…我没有。”我这样说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澜。小虎笑着“装,继续…”
  
  某日,烟雨氤氲小镇,我和小虎在找小宁的路上看见一个姑娘,撑着油纸伞,我一眼便认出了她,眸子里透着忧伤,仿佛,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我礼貌着对她说:“你好,我是陈小亦。”“你好,我叫李雨烟。”她这样的回答了。雨依稀下着不停,我在这种朦胧中看见的,却是未来玩笑般的定数。
  
  【时光】
  
  那天我和小虎就这样望着她离开我们的视线,我以为,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很美好的结局。可惜后来我们错了。到最后的一刻,我才妥协于斑驳的青春。
  
  见到小宁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刚刚出狱,两年前他为了给一个姑娘买化妆品,参与了群殴,被捕。那年,他19岁。如今出狱了,仍不改当年很痞的样子。“我靠,你们才来。”依旧像以前一样埋怨。“宁哥,今天不是下雨了吗?来的晚请见谅。”我们堆笑。“对了,现在出来了,你要干什么呢?”小虎问。
  
  小宁出狱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的爸爸3年前被混混打死在街头,母亲拿了家里仅剩的500元南下。所有的变故似乎很难让人接受,如今小宁只剩下一间荒凉的破屋。冬天,屋内都能结冰,说这间屋子不如监狱,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妈的,天桥下卖唱吧。”小宁说。“能养活自己就行。”
  
  小宁弹得一手好吉他,唱歌也好听。自然不愁养活自己。他在镇上安定桥下卖唱,他经常对我说,小亦。等兄弟有钱了,一定给你找个女人。我听了只是习惯性的回应他:***。那天小宁对我们说,好多年没有回到镇上了,带我去走走吧。
  
  于是我和他们重温了小镇的温柔,居民房还是那种古代用的青砖砌成的,道路两旁的柳树随风摇摆,这些树在外公很年轻的时候就有了。柳林深处是大院,很明显门上的漆是新涂的。镇上最美的地方就是夜江亭,夜江亭是隔着一条贯通小镇的河的。每次下雨后,亭里都会聚集很多村民,或闲谈,或观河。正如后来暖月妹妹所说的,小镇是古色古香的。
  
  在离开小镇以前,小虎和小宁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者说是亲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从小时候起,小虎都很乖,而小宁受他老爸的影响,从小经常打架,他打架的时候心狠手辣不要命,而且从来没有输过,最后一次为了给女朋友买化妆品,小宁拿刀子追一个富二代满操场跑。最后那个家伙身上缝了二十多针,小宁被判刑两年。
  
  记得小宁被抓以后,我哭着跪在父母面前,求他们花钱把小宁赎出来。后来父母疯了般的拿棒子打我,并叫我滚出去。母亲还振振有词:“就是一个野孩子,你以后少和他来往!”
  
  后来我和小虎偷偷去探过监,路过小亭的时候听见张大爷说:“小宁是一个命苦的孩子啊。”
  
  小宁站在冰冷的玻璃后面,倔强地笑着,他将手掌用力的拍在玻璃上,发出一声脆弱而空洞的响声。我承认我被镇住了。“小亦,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兄弟,他妈的,以后谁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老子出去弄死他。”他在玻璃后面笑着说。
  
  我听了,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一种杂糅的感动与悲哀紧紧堵住了我的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时光】
  
  2008年8月,暑假我回来后,发现远方表妹已经来我家做客,母亲对我说:“小亦,照顾照顾暖月。她是你的远方表妹。”我抬起头便撞上了暖月的眼。暖月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孩,她消瘦,干净,漂亮,像是一株被雨水洗净的茉莉花。她给我的感觉是格外亲切的。她和李雨烟不同,李雨烟给人一种幻觉,像是蛊。
  
  小虎告诉我,小宁有女朋友了,她叫李雨烟,他说这话的时候小虎和我的目光一齐暗下来了。“那......我们还要不要见他?"小虎小心翼翼的问我。我说:“要去的,还有暖月,我们一齐去。”
  
  其实,我在暑假回来的时候,张大爷就告诉我了,小宁已经失去了他可以驻留的天桥卖唱点,只好像一些乞丐一样做一些临时性演出。后来我去他家找他时他都说了。“去他大爷的,还不是自己的破脾气,上回唱歌的时候,我正唱着《东风破》,下面有一对杂种估计喝高了,非叫我给他带着的婊子唱那什么《香水有毒》,我不鸟他,最后那家伙摇摇晃晃过来甩给五张100元。老子当时就火了,一把吉他甩下去…”他说完这话时我就知道以后没有哪家天桥酒吧敢用他。
  
  走到他家,敲门的时候里面的吉他声戛然而止,小宁打开门的时候光着膀子,使劲的把我抱住。我却看见他脸部的轮廓,自顾自伤感,小宁沧桑了许多。
  
  黄昏时,我和小虎,暖月,李雨烟陪小宁去街旁卖唱。走的时候,小宁突然指着李雨烟说:“小亦,她是我的婊子,呵呵…”
  
  “你***的有病啊!”我看着他,感到不可理喻。于此同时我看见雨烟一脸忧伤的望着我,还是最初的那种忧伤,却在此刻更让我觉得不安。而小宁像是突然很悲伤的样子。我看着小宁,眼泪流了下来。一头扎进外面汹涌的黄昏狂奔而逃,像是被自己的影子追逐的受伤的兽。我跑到湖里,跳入水中像一条沸腾的鱼。我针扎到前面的石堆处,扶着桥墩喘息哭泣。他变的陌生。
  
  小虎跑来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岸。小虎气喘吁吁:“你***喜欢李雨烟就和她说,她喜欢你,傻瓜都能看出来,其实我也喜欢李雨烟”说完这些话,小虎抱着我低声啜泣。我看着他,像是时光汹涌将我吞没,毫无挽回的绝望淹没了古镇,我只听见我最后吐出的一句话“可是,可是,小宁他.…”
  
  【时光】
  
  回来的时候,暖月已经在我们镇上了高中,真不懂她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路过天桥旁边的时候看见了小宁,他看见我回来了便叫住我,非常高兴的对我说:“小亦,我会写歌了,唱给你听。”我停下来,一声不响。他见我默不做声,便唱到:“左手一支香烟,右手一瓶啤酒,我们是没人要的小孩,谁敢惹我我就操***的…”
  
  没腔没调的歌声硬是被拖得带腔带调,随着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只能一把抓住他弹吉他的手,说:“别唱了,丢人死了…”然后小宁说:“好吧,我也累了,懒得唱,雨烟,你给大哥唱几首吧。”雨烟拿起那把吉他,唱起了朴树的《那些花儿》,不过,她唱出来的,没有朴树的那种沧桑感,更多的是物是人非的一种恋旧情绪。让人心里空荡荡的难过。
  
  “小亦......”小宁点了一支烟。“其实你喜欢雨烟吧,我把她送给你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愤怒充满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我拿起吉他向小宁砸去,小宁一挡,琴弦割伤了他的手,嫣红的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红的触目惊心。小宁看着我,面无表情。随后用嘴吮吸那些血液。我在满脑海的混乱中绝尘而去。
  
  我原以为一切都会结束,我们都不会在这样的煎熬里挣扎下去。可是回家以后,暖月告诉我:“哥,我喜欢,哦不......我爱小宁。”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透出异样的坚定,我难以读懂。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多么荒唐,是是非非一切都错位。是谁颠覆了谁的过往,是谁路过了谁的伤。
  
  这样的故乡令人窒息,我决定看他一眼就离开。
  
  我离开了两年了,小宁出狱两年了,这两年里,夜江亭渐渐变得疏离,河水也开始浑浊起来。柳林似乎已经失去了灵气。那间宅院,大门上,锈迹斑斑。如同我的记忆,锈迹斑斑。所谓成长,就是接受时光的安排,让你与我,面目全非。
  
  一直以来,我对小宁都是又爱又很,可是小虎的短信让我更恨他:小亦,那天晚上,小宁约了你妹妹,他们好像以前就见过面。那天雨烟对他说了抱歉,便失踪了......他抓住暖月一直说:“你不是爱我么?你不是爱我么......”然后,然后他做了那种事......
  
  我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面对这样的结果,我只能不停着骂着混蛋,混蛋,混蛋......任拳头砸向自己的全身,遍体鳞伤。尽管小宁在车站等了我半夜,尽管他手上还有伤。那么多的尽管,都不能让我想再见他,我怕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怕听到他灼热的心跳。
  
  【时光】
  
  2010年3月,外公已经被检查出了食道癌晚期,那个健硕的外公,突然之间就不行了。我是回来看外公的,成天呆在那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里,再也没有找过小宁。其实我看见外公突然老的不成样子,那张油腻腻的脸嵌满了深深的皱纹。我看见这幅景象,蜷缩着头,痛哭起来。
  
  一直没有看到李雨烟,暖月,小宁。只有小虎来看我来了。觉得有什么不对,就问小虎,小虎只是一直搪塞着说不知道。我听到母亲的叹气,她说,就在上个月,小宁突然有了她母亲的消息,于是就和李雨烟南下去找他母亲了......我听着似是而非。
  
  母亲一直没有说暖月的下落。
  
  【时光】
  
  最后的最后,我去了小宁家。
  
  “小宁在吗?”
  
  “你找谁?”一个胖胖的女人,抱着幼时的小宁走了出来,那是暖月,我难以掩饰自己诧异的表情。暖月已经变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胖了很多,油腻的脸庞绽着块块横肉,腰间的赘肉从低价的T恤中隆起。可是以前她是干净,瘦瘦的,漂亮的啊......暖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竟是以这样的姿态。原本只是两年的时光,她的变化却是沧海桑田。原来那个单纯的女孩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生活味浓重的女人。
  
  暖月看到是我,很是欣喜。随后展现出沧桑的表情,那绝对是经历过变数的人特有的表情。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想知道真相吗?”
  
  “嗯。”
  
  “小宁已经不在了。”
  
  “去年你走了不久,就有很多小混混看上了李雨烟,那天小镇广场发生了一起轰动全镇的少年伤人案件。小宁独自一人,拿起吉他抡死了三个混混,无奈寡不敌众。最后,他像他的父亲一样,被人乱刀砍死。而李雨烟一开始就是喜欢你的,小宁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也应该能从他的目光里看出来了啊,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兄弟情谊,所以所有人都不说。红颜祸水终究命薄,在小宁被砍死不久,李雨烟在众人的围观下,在新建的现代楼顶上空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哥,你不知道,小宁是因为我而坐牢的,他因为化妆品和一个富人的儿子打架,这一切全是因为我,所以,我固执的来到这里,说不清是否我是真的爱他,可是他对我做的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去承受,比如两年前那晚......记得他被砍死后两天,他的儿子出生了,多像啊......”
  
  ......
  
  从此,在无数个夜晚里,我都梦见自己从楼顶一跃而下。
  
  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一场游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莫非这是定数?他们都承受了多少和年龄不相符的压力?暖月妹妹,还要继续这样下去,老死在寂寂无涯的岁月中,材米油盐,五味陈杂。
  
  这样的青春,算是够好了吗?生活本该如此?也本来如此?
  
  谁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当然不会变。这些年,孤独像福尔马林一样浸泡着我,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老在爱情里,老在油腻腻的生活里。
  
  【旧念不遮伤】
  
  最后走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看这座小镇,现代化取代了古色古香,一切都安静的被颠覆着。
  
  听到了张大爷细微的声音:“哎,烟儿是一个苦命的孤儿......”我心痛的像是被蛰了一口。却还是脸色苍白故作平静,好像从未遇见李雨烟。
  
  上车后,我的脸颊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角流下来。最后抱头痛哭。我总是喜欢伤口快要愈合时那道伤痕,当忍受过那种疼痛将整块的裂痕撕开,以为会痊愈。但有些伤口太深,附骨牵心。不敢再去触及。而时光,最终也教会了我如何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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