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二）
爱奶奶，很爱很爱。淳朴的老人身上有很多现代都市人没有的闪光点。跟奶奶朝夕相伴十余年，不知不觉中，我和她一样，说话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讨厌拐弯抹角，几乎不挑食，喜欢喝菊花茶，很少浪费粮食，一直到今天，家中吃完饭后碗最干净的就是我和奶奶，几乎一粒米不剩，妈妈总是笑我，你是把碗舔了一遍吧。我看看奶奶。这是我跟奶奶的默契。现在，我该自我谴责的，在学校食堂吃饭就从来没把米饭吃完过，食堂的大盘饭量太大，吃不完的倒掉，白花花的米，奶奶要看了，肯定很心疼。奶奶总说，一粒米一滴汗，每一粒米都不能浪费。洒落的饭粒一定会拾起来吃掉的，即使是温饱已经不成问题的今天，奶奶依旧守着勤俭节约的习惯。用奶奶的话说，“我们这辈人啊，饿怕了”。饿怕了，才懂得粮食的珍贵，衣食不愁的当代人永远无法真切地感受。也是因为奶奶的关系，我吃饭几乎不会洒落出来。很多很多潜移默化的习惯，细想想，原来都与奶奶有关。
跟着奶奶一直生活到小学毕业，我的奖状贴满了家中大堂的砖土墙壁。不值得炫耀，不值得骄傲。只是小时候的我知道，抱着奖状回家，奶奶会很高兴，她会接过去贴在墙上，从下面贴起，一边贴一边说，下次的奖状就贴在这张的上面，这样“步步高升”！贴完后，跟我说，这次拿奖状不算什么，下次还拿奖状才棒。小学，我真的做到了每个学期都抱着奖状回家，可是奶奶永远都重复着那句话。后来才意识到原来我被奶奶骗了，下次后还有下次，所以我必须一直努力。
我是个懒惰的人，每次我的惰性泛滥，奶奶就不停在我耳边絮叨“勤快有饭有菜，懒惰受冻受饿”。虽然很小的我就相信我出生的年代，不用再担心受冻受饿，但是我怕奶奶的絮叨，连连应和，“好好好，我不偷懒了。”小时候，我是一个电视迷，爷爷总是凶凶地说“一天到晚看电视，总有一天头上要长个电视机出来”，哼，吓唬小孩的话，我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装作听不到，继续盯着电视机。奶奶走过来，黑着脸，关掉电视机，一把拿起电视插座放到很高很高我够不着的地方，我没辙了，被奶奶轰出去找小伙伴玩。我真的很不听话，有时候看得正欢，被奶奶关了，我不依，甚至跟她吵起来。我的性格像妈妈，急躁，倔，不懂事的年纪，动不动不开心就跟奶奶顶嘴。我调皮捣蛋，跟着邻居男孩们什么坏事都干，去人家的甘蔗地偷甘蔗吃，力气小，拔不动，每根甘蔗试一试拔一拔，结果甘蔗地主人突然出现，跑过来大骂，“这些鬼崽子！要拔就拔一根啊！每跟都拔一下我的甘蔗地都被拔死一大片了！”我们惊叫着赶紧逃，一溜烟跑开好远。下河摸鱼，捉蚯蚓，爬树，上山“探险”，搞恶作剧，跟伙伴玩到很晚忘记回家，几个屁点大的孩子偷偷坐车跑到县城玩差点迷路回不来。我什么都干过，常常让奶奶心惊胆战。把这么不听话的我带大，奶奶很强大。很伟大。
其实留守儿童没有什么不开心的，除了有时会给很想很想爸爸妈妈，其他都很好。其实我一直喜欢让自己有一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不在意就不会不开心。小时候的我还没学会用不在意保护自己，我只是一直拥有妈妈说的自立。我可以在还没有灶台高的年纪站在凳子上自己煮饭炒菜，等奶奶干完农活回家吃饭；我可以半夜爬起来帮奶奶剥蚕豆好让奶奶赶在早市前把菜挑到集市上卖；我可以端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盆到小河里洗我和妹妹的衣服；我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和妹妹，不让爸爸妈妈担心；我可以不哭不闹不要洋娃娃不要新衣服……我还是会很想爸爸妈妈。有一次，爸爸妈妈两三年都没回家，为了省往返车费。我不懂事，我只要他们回家。于是不接他们电话，任奶奶怎么喊我都不接，我只哭着说要爸爸妈妈今年回家过年，妈妈终于答应，“今年过年一定让你爸爸回家，两个人都回家车费太贵”，那一次爸爸妈妈没有耍赖没有骗人，过年时爸爸回来了。后来妈妈告诉我，那年的大年三十她一个人在厂里的宿舍吃泡饭，看着我和妹妹的照片流眼泪。每个人的回忆都是笑容和泪水交织的，那些艰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我的小学生活很精彩，虽然身边没有爸爸妈妈，我有伙伴有奶奶。我喜欢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作业，留出一大堆的时间看电视，跟伙伴疯。在最纯真的年代，我有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四年级时，我们四个在学校的后山上，学电视剧里的样子，正儿八经地结拜姐妹，我们整天整天混在一起，今天吃你家睡你家明天吃我家睡我家后天去她家。即使夏天烈日炎炎，也挡不住我们一起玩的心，把四个人的家走遍，四个人凑齐了，一块儿出去耍。我们一起把村里的每个角落都走过，每条小溪每座小山包，出于孩子强大的好奇心贪玩心，出于我们有很多不知如何玩是好的时间。村里的大娘大婶都认识我们，他们说，这几个女娃真野，玩得不着家。野就野咯，四个野孩子半点没因为他们的话收敛些，改做个呆在家里的乖乖女。我们依旧疯依旧野，依旧在蓝天下山野间奔跑打闹。我们快乐地度过了那些年。可是，每个故事都有可是。这些可是总是让人无奈，心也会跟着痛。我多不想提这个转折，可它就在我的生命里真实地占据、烙印。小学即将毕业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架，我仍旧那么倔，不低头不示好不言和不说话，几天互不搭理后，我们聚在一起哭着说从此绝交，不是姐妹。呵呵，多孩子气，多傻。后来的我想，如果没有不久后的毕业，如果我们的性格不是都那么相似地倔，也许我们又和好了。可是哪来的如果呢？从来都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最后拍毕业照，我们最后一次凑在一块，找来摄影师给我们拍合影，留念。那个时候，其实我们都不舍得彼此，其实我们心里都一直想和好，我们却，都不说。多年后，我只能笑着说，那时我们都太小，还不懂珍惜两个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