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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

故事新编2019-10-16 08:56九九文章网南宫扬观

  (一)
  
  在货车奔驰、灰尘如烟的路旁,你会经常看见装束入时的少妇:电烫的飞机头,高跟皮鞋,手提着提包或者不带提包,轻盈缓步,香气扑人,浑身充满着久惯都市生活的派头。她们大都是有钱人家的姨太太或是位高权重的女人,但其中同样也有着服装虽然摩登举止、依旧脱不掉土气的女人,想必那应该是一般的职工人员吧。然而,她们都有着共同的嗜好:吃火锅。
  
  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口,有一个姓王的师傅开了一家火锅店。他个头不高,团萝卜头驴剃着一个平头,宽阔的脸盘上贴着高高的大鼻子,鼻子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镜,身穿土灰色棉袄,脊背的中央绣着一个“丁”字型的大补块。他的太太,也就是这里柜台旁的老板娘。相比之下个子却比他高很多,浓浓的眉黛似青山,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纤细的手指天生与钱打着交道。腰胸圆挺,笔直端正,锅盖似的短发截在耳肩。她常常坐在柜台旁,翘着二郎腿,手不停的敲打着算盘,还时不时地扭过头朝屋外看有没有吃火锅的客人。
  
  他们的店面不算大,却生意做得比邻近十里的都要红火,店里的桌子板凳也较其他店的干净、整洁,海蓝色的天花板上挂着泛着五光十色的龙头灯,墙壁上贴满了许许多多的剪纸画。总之,给人看起来就会产生一种舒适感。屋子里热气腾腾,白烟缕缕,此时桌子上已坐满一群群吃火锅的女人。不远的高速公路上,货车奔驰着,司机间或的鸣笛;街口人来人往,有骑着自行车下班回家的,有脚蹬三轮车拉客的,有推着板板车卖水果的,有挑着担子叫卖杂货的。他们常常在这个十字街口穿梭着却很少进店吃火锅。
  
  店里只听着算盘珠子敲打碰撞出悦耳的响声。冬日里寒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被淡青色洋布的窗帷遮住了。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其中是一双皮鞋踏在十字街口的三合土上,声音好似沙场上大刀与大刀交接时般的响亮。店里围坐的客人可以清晰的听见皮鞋踩在三合土的公路上,渐渐地离店越来越近。老板娘闻声便知贵人,翻身从凳子上跳起,连忙从柜台里走出来,脚上穿着一双靴亮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屁股一翘一翘的摇来晃去,嘴里大声洋气的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里边坐。”随后转过身,朝服务员叫道:“快给客人上茶。”然后又扭身朝客人腼腆一笑,媚声媚气的给客人们拿菜单。客人们吃饱了,陆陆续续的离开,老板娘就站在门口,一个一个的说:“欢迎下次光临。”
  
  暗淡的月辉洒在高速公路上,凛冽的风吹着街上行人们的衣领。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女人蓬着一头乱发,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看上去似乎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母女俩每天都会站在榆树下乞讨。没有人知道她们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们姓什么,为何又沦落到这里,更没有人去问她们,关心她们了。偶尔的某个行人见她们可怜,扔几个零花钱或者是赏一个面包,也算得上是老天爷对他们的仁慈。
  
  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母女俩照样会每天晚上在这里乞讨。可她们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是跪着,她们是唯一在这里站着乞讨的人,女人一手端着讨钱的碗,一手牵着女孩儿站在路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行人匆匆的从身边擦身而过。没有人搭理她们,就像根本没有人当她们的存在一样。一个穿着时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她们一米之远的身旁走过,小女孩因为饥饿而挣开母亲的手,跑过去一手拉住她的衣角:“阿姨,能给点东西吃吗?”
  
  “滚开,谁家的臭丫头,离我远点,别弄脏了我的衣服!”女人狠狠的掀开小女孩儿的手,嘴里大声地呵斥旁边的女人。恼羞成怒的女人蹬着高跟鞋,脚不停地在地上跺着,手拍了几下刚才小女孩儿拉过的衣角,然后三百六十度的转身,又拎着手机匆匆的离去。
  
  女人没有因为刚才的辱骂而离开,她抱着女儿,眼睛紧紧的盯着火锅店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她微颤的手抚摸着小女孩儿的头发,风冷冷的掠过头顶,女人把小女孩儿抱得更紧了。榆树上残留的枯叶儿不停地在风中摇曳,偶尔枯枝也会发出一两声“噼里啪啦”的声响。女人和小女孩儿似乎看上去很冷,很冷,她们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店里走出的客人舔着嘴巴从身边走过,然后消失于人群中。
  
  小女孩儿饿了,她在女人的怀抱里小声的嘀咕着:“妈妈,我好饿。”女人没有说话,此刻她颤抖的手摇晃得比刚才更厉害了,她把手伸进了口袋,老半天才摸出两枚硬币,然后她又将硬币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又抱着小女孩儿朝卖年糕的小贩走去。
  
  (二)
  
  转眼之间又是另一个夜晚,皎洁的月光照耀在火锅店外的高速公路上,地板上,使得到处都是明晃晃的一片。那些电烫的飞机头,穿着高跟皮鞋,拿着手机或拎着小提包,浓妆淡抹的女人三五结群的朝火锅店里走来。这时候,老板娘从柜台的板凳上一跃,探出脑袋瓜子,欣喜若狂的去迎接客人,她的嗓门儿很大,如同货车鸣笛的声音一样尖锐响亮。她一看到那些气质非凡穿着时髦的女人就挨近她们说最近店里进了一批新鲜货,又跟她们讲火锅店的美味,老板娘一面油嘴滑舌的给客人们说着,一面又在催促着她的男人赶紧上火锅。
  
  外面的高速公路上货车依旧不停地奔驰,那“嘟嘟嘟”的按鸣声像夏日里的蝉鸣,火锅店里已经坐了很多客人,由于这些有钱的女人早已习惯了都市生活的嘈杂生活,她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枯燥。
  
  今晚的月亮同样挂在了对面的树梢,却比平日里都显得明亮。冷风阵阵,斑斑驳驳的树影交错散乱,她们在树下的影也模模糊糊。可怜的母女毛线系住的头发被风吹乱,跺着一双张大嘴巴的布鞋,一样穿着她那件破旧的棉大衣向树旁走去。
  
  小女孩儿笑起来很可爱,嫩嫩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对小酒窝,很漂亮。小女孩儿一直很有礼貌,总是微笑着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叫,还主动的给他们打招呼,尽管常常换来的是别人冷淡的目光,可她从来没有忘记微笑。今晚火锅店里的人要比昨晚的人少,老板娘有些闲就坐在柜台前嗑瓜子。小女孩儿轻声缓步的跑到柜台前,由于人矮小的缘故,小女孩儿惦着脚尖也够不着柜台,她有礼貌的对女掌柜说道:“阿姨,我们没有钱,肚子很饿,可以让我们吃火锅吗?”老板娘似乎没有听到小女孩儿说的话,手熟练的敲打着算盘,嘴还不停的念着:“二二得四,三七二十一。”片刻沉默之后,小女孩儿不见老板娘说话,她走进柜台里面,双手又抱着老板娘的大腿,又说:“阿姨,可以请我们吃一次火锅吗?我很饿。”五光十色的龙头灯下,小女孩儿显得更加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老板娘,像是迫切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老板娘停下手中的算盘,朝小女孩儿看了一眼,手拿过账本,问道:“你有钱吗?”
  
  “没有。”小女孩儿羞涩的回答到。
  
  话音未落,老板娘的脸如乌云密布,板着脸,眼睛狠狠的扫了女人一眼,然后把小女孩儿从柜台里扔了出去。小女孩儿疼痛的在地上滚动却坚强的没有哭,女人慌了手脚的跑过去,紧紧的将小女孩儿抱在怀里,眼睛里的泪花哗啦哗啦的流了下来。母女俩坐在店旁边,大声的哭泣,流泪。一个女人披肩散发,从身边走过呵斥道:“谁家的疯女人,也配在这里吃火锅!”一个女人说:“谁家的女人啊,真可怜,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喝西北风。”又有一个从店里走出来,乌黑光亮的短发,苗条的身材,颈上系着一串珍珠链,她走至女人跟前,顺手从钱包里掏出5元钱,说:“拿去吧,给孩子买点吃的。”然后又消失于茫茫人群中。老板娘见客人们还没有吃饱就准备要走,她连忙赔礼道:“各位别生气,各位别生气,我给你们倒杯茶,请各位慢慢享用。”老板娘走出门外,大声的朝母女俩吼道:“还不快滚,影响着我做生意。”
  
  女人无奈,抱着女儿朝榆树旁走去,然后走进了人来人往的小巷里,。此后,女人和小女孩儿一个月没有再来乞讨。
  
  (三)
  
  高速公路十字街口上,那些小贩依旧骑着自行车回家,蹬着三轮车拉客,挑着杂货叫卖,推着板板车卖水果……路旁的灯光下,擦皮鞋的男人默默的等着客人们的来临。在这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其实还有着另外一番景象:每当在各家杂货店关门的时候,街上小贩收摊回家的时候,街上又开始了卖笑风声的女子在高唱。她们常常穿着花洋布的衣服,青绿色的腈纶裤,狼藉不匀的脂粉,长长的马尾巴在头上盘成像蛇一样的圈子。有的扎两根小辫儿,挂在颈上,辫梢往往扎了一个红红的绸结。她们个个专注带有情感的唱着自己的歌,旁边固然有很多人看,但他们未必给钱。在这寒冷的夜晚,卖唱女也挣不了几个钱。
  
  街上的路灯昏昏暗暗,但也不能阻止街上行人们的活动。当高速公路上车辆开始绝迹的时候,杂货店里的老板娘兴致勃勃的从夜里挤出时间三五个约在一起打麻将、斗地主,男的就围坐在一边下象棋,或者看女人们打麻将。打牌的输赢也并不是很大,她们一天下来的收入不高,牌打得小,所以只是图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然而这段时间母女俩没有出现,街上可变化了不少。
  
  (四)
  
  又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外面的风刮得很紧,老天像是扯破喉咙似地下起了毛毛细雨,大滴小滴不停地和着风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街上每隔一定的距离会有一盏路灯,暗黄的灯光像泛忧的黄叶儿,孤单的立在那里,丝毫没有什么动静。只听见高速公路上老远就传来了货车奔驰的鸣笛声。街上的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斗不过风雨,似乎低了头显示出畏缩的样子。雨点越下越大,整个天空就像是往地下掉珠子,不停的向各处掉,落在伞上,小贩们的板车上,落在行人们的脸颊上。
  
  风故意玩弄着伞,一会儿把它吹得向左倒,一会儿又吹得向右倾,一会儿把伞吹成了一个锅盖,好几次都吹得险些离开了行人的手。风在空中怒吼着,声音凄厉,跟街上乱麻麻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还真有几分吓人。街上的灯全部亮起,叫卖的小贩仍旧撑着雨伞,有的支起帐篷,不断的向过路的行人吆喝。而卖伞的老板,今晚可是比谁都要好,忙都忙不过来。那些穿着高跟鞋,波浪似地头发,携着手机,撑着名牌洋气的伞三五结群的说说笑笑,朝着火锅店里走去。
  
  街上的一切逐渐消失在灰暗的暮色里,路上尽是积水和泥,空气也变得寒冷稀薄。此时在十字街头叫卖的老年人经不住风雨的侵袭,都收拾行李匆匆的回家。只剩下那些达官贵的女人们穿着艳丽,满脸的胭脂水粉都被雨水淡了去,她们径直的朝着同一个方向——火锅店。一个多么希望走进火锅店里的女人,背上背着一个小女孩儿,穿着清一色的补丁棉袄,一头散乱无章的蓬头,艰难的紧握着一把烂得只能遮住一个头的伞。她,就是那个老板娘先前骂走的那个女人,她又回来了。
  
  风吹得她手中的伞打转转,她忙合上了喘气的嘴巴,用力的捏紧了伞柄。把那完好的一角挡在了小女孩儿的头顶。风过了,雨也止了,路的低凹处的积水渐渐地流入阴沟里,女人俯下身子,把小女孩儿从背上放下,两人照样注视着店里进出的人们。
  
  店里传出的是客人们的声音,他们忙呼着老板娘要给她们再加一些辣椒,又有人叫老板娘再添一些香油,还有人叫她再倒一杯水。老板娘一面为结账的客人算账,一面又招呼着客人们慢慢享用,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可看着抽屉里叠叠的钞票,老板娘又乐滋滋的合不拢嘴。
  
  街上很快的就平静了下来,然后又恢复了以前的景象。骑自行车的下班回家,蹬三轮车的拉客,推着板板车的卖水果,擦皮鞋的等着擦皮鞋。货车恢复了生气,“嘟嘟”的在泥泞的高速公路上奔驰。店里的客人进进出出,连续不断。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一身洋气的粉红色的羊绒服,灰白相间的牛仔裤,狮子似地卷毛儿,高高的鞋跟在地板上磨得“咯吱咯吱”响,看上去这两个女人就有很大的派头。女人缓步走上前去,还未等开口说话,两个女人头也不回的从旁边转身绕过去了。小女孩儿急忙跑过去,拉着其中的一个女人,“阿姨,你很漂亮,心肠一定很好,你可以带我和我的妈妈一起去吃火锅吗?”女人看着小女孩脏兮兮的手,顺手从腰包掏出一张5元的纸钞,扔在地上,“拿去吧,见你母女俩可怜。”两个女人又继续往火锅店里走去。
  
  女人抖了抖湿透的衣服,双手用劲的在冻青的脸上狠狠的搓了几下,她盯着小女孩儿手中的钱,叫小女孩儿把它还回去。小女孩儿带着疑惑不解的表情,很不情愿,但她还是很听妈妈的话把钱还回去。“阿姨,您的钱不小心刚才掉了,这是您刚才掉的钱,给您。”小女孩儿把钱递了过去。女人的脸骤然阴暗了下来,“啪”的一声给小女孩儿一巴掌扇了过去,满脸怒血直逼心里,“你这个贱丫头,给你钱还敢嫌少。”另一个女人也吼道:“别瞎了狗眼,走开!小心得罪了我们XX大公司的千金大小姐。”
  
  就在小女孩儿哭出声的刹那,人山人海中走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却没有其他女子一样的打扮,然而显得很漂亮,她看着可怜的小女孩儿不由得产生怜悯,又瞄了一下女人,头不停的摇头叹息。年轻漂亮的女人安慰着小女孩儿,别哭,姐姐带你们去吃火锅。
  
  “老板,来一餐火锅,三个人。”年轻漂亮的女人喊。老板娘正忙着核对账本,头也不抬的忙着算账,说:“不好意思,今天的火锅买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餐,也是我们自己备用的了。”年轻漂亮的女子从腰包里拿出双倍的价钱放在老板娘的柜台上,她接过钱,望着女人笑了笑又高兴的把最后一餐让了出来。
  
  泛着五光十色的龙头灯下,年轻漂亮的女子看着女人和小女孩幸福的吃着火锅,心里觉得像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很快,三人又离去了。
  
  就在年轻漂亮女子穿越高速公路回家的瞬间,一辆疾驰而来的车飞奔过来,女人顾不上一切,箭一般地把年轻漂亮的女子推到在地,而女人却倒在了血泊里。当年轻漂亮的女子醒来的时候,女人却早已离开了人世,而旁边的小女孩儿,只是哭着叫唤着她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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